离演唱会还有5个多小时。言焉又到周驰家的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发现小区里散步的人中多了几个生面孔。

“对你的入会审查提前开始了。”周驰走过来说。

“而且成了主要审查对象。”言焉说，转身回到房间里。

“你随身带着金币吗？”周驰问。

言焉拿过手提包，从内袋里取出那枚崭新的金币。

“四角的风车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莱西俱乐部的金币上呢？”言焉看着手中的金币问。

“那本书还在组长家里了, 我记得里面有介绍, 这个图案其实是一种原始图腾, 并不是我们熟知的风车, 它代表着愉悦和快乐。”周驰说。

“果然如此。”言焉点头道。

周驰从言焉手里接过金币, 说：“它源自旧石器时代某个部落信仰，非常古老，现在几乎没人知道了, 要不是从组长家那本书上看到也不会知道。”

“耿佟城究竟让我去找什么呢？”言焉自言自语道。

“你还没跟组长说吗？”

“如果我说了，你觉得他还会让我参加这次行动吗？”

“不, 言焉, 和这次行动没关系, 我觉得你不信任他。”周驰略带无奈地说，“三番两次救你的人是他, 不是我，他甚至违背了社长的意思，把你从沉睡中唤醒，它是冒了牺牲无数生命的危险，这可是猎手最不应该做的事。”

言焉垂下头。事情一旦摊开了说, 内心的矛盾就将成为一把双刃的利器。应轩并不是要救她, 而是救他的妻子晨馨而已,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只是周驰不会想这么深入。

周驰见言焉露出痛苦的神情, 立刻觉察出自己话中的不妥，歉疚地说：“我不知道这会让你难受, 对不起，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有你的道理，我不会再问了。”

言焉平静地说：“说实话，我有点不能肯定自己的想法和行动是不是都发自内心，非受到外力左右，如果始虫或者原虫左右着我，那我的每一个想法、每一个决定还称得上是我自己的吗？”

“如果它们不该呆在你这里，那么有朝一日就一定能将它们驱逐出去，在此之前只需要相信自己。”周驰撑起言焉的肩膀，坚定地说。

言焉默默点头。

“还要很长时间演唱会才开始呢，”周驰放松了语调说，“我们来研究一下吧。”说着便起身去拿来了笔记本电脑。

“网上的资料都很表面化，你能查到关于莱西俱乐部的负面|新闻吗？”

“试试吧。”

一会儿工夫，周驰便查到了关于莱西俱乐部的负面|新闻。

“人吃人！”言焉略显吃惊地说。

“看来是的。”周驰说，“你看就是这个人，他是莱西俱乐部的预备会员。”

“我从宣传册里知道，这个预备会员是指不住在俱乐部的会员。”言焉说。

“这人肯定不是虫，他割下人肉后还要经过蒸煮或烧制才会吃掉。”

“而且他饭量也小得很，半个月还没吃完一只人腿。”

周驰把网上关于这个案件的新闻都翻了个遍，最后说：“只有少数文章中提到了这个变态杀人犯是莱西俱乐部的预备会员，大多数文章都没有提及俱乐部。”

“看来是有意模糊了杀人犯和莱西俱乐部的这层关系。”言焉说，“只是我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会吃人肉呢？他又不是虫。”

“模仿，学习？” 周驰若有所思地说。

“不排除他见过虫吃人的情景，难道俱乐部鼓励吃人的行为？”言焉说。

“大概只有进去了才能知道。”周驰说。

能否顺利成为俱乐部正式会员，他们现在还不能下定论。眼前最首要的是接触他们，了解他们。其中最快捷的途径便是去看Killer的现场。

言焉有一张贵宾席的票，周驰为了搞到一张靠近贵宾席的票着实花了不少功夫，票早在半个月前就已售罄，可他还是从黄牛党手里高价买到了一张。

两个人早早入了场，座位一前一后，中间隔着栏杆。周驰在后面可以清楚看到言焉的情况，这就足够了。

演唱会按时开场。除了一些热烈得令人亢奋的歌，Killer还选择了一些或温馨或欢快的歌。总之，现场的氛围始终激动人心，歌迷的情绪不断高涨。整场演唱会的高|潮出现在一首热情洋溢的公益歌曲后面。

“莱西……”小美刚说出了莱西的名字，场下的歌迷便像打了兴奋剂一样，所有人都不顾一切地嘶喊起来。小美扬扬手，发出悦耳的笑声，她这一扬手和一发笑，引得歌迷们更加亢奋了。

“没有伟大的莱西，就没有我们乐队。”小美说。她因为已经唱了快两小时歌，说话时气息明显带着起伏，“我们都是莱西的孩子，是她的引导给了我们现在的一切，我们不忘记她的同时，还继承了她的遗志，把唯一的快乐传递下去，让更多人加入进来，帮助弱小的人们逃离一切不快乐的境地，让他们进入真正的快乐中来。”

“唯有快乐！唯有快乐！”全场响起海潮一般的呼喊声。

“在莱西的怀抱中我们都是快乐的孩子，对不对？”小美大声问。

小美马上就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此刻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理智而镇静。

言焉看在眼里，她也受到了强烈情绪的感染，内心随着人潮的每一次呼喊而澎湃。只是不同的是，她心里始终树立着理性的标尺，就算受到激烈情绪的洗礼，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情境中去。

而周驰因为要时刻关注着言焉的情况，注意力成功被分散了，情绪便没有受到太大影响。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改变了这种局面。

“我允许你们暂且放下快乐。”小美真挚而自然地说，“去想你们的悲伤、愤怒、嫉妒、蔑视、厌恶、恐惧、焦虑，请想吧，请用身体去承受它们带来的重量。”

小美说完，现场除了零星几个人的嘶哑叫喊外，大部分人都安静下来。

舞台的灯光暗淡下来，音乐声音戛然而止，小美用缓慢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说：“它们就像巨大的山一样压在你的脊梁上，摩擦着你的后颈，残酷地压垮了你的身体。这山上堆满冰冻的顽石，石头紧密牢靠地组为一体，它们越来越多，山越来越大，越来越沉。

你脚下是一片沼泽地，上面本来覆盖着薄薄的冰层，可是因为你身上的山越来越重，这冰层承载不住，最终碎裂。你的脚陷进裂缝中，接着，脚踝也陷进去，很快你的膝盖也陷进去。你失去了着力点，身体变得摇晃，脚下寒冰刺骨，但你放不下背上的山，因为它已经扎根到你的骨髓之中。

山不断变大、变重，变大、变重，你的脊梁如脚下的冰层一般不堪一击，脊梁砰地断了，脖子和身躯负担不便也跟着折断，你的残肢噼噼啪啪落到沼泽上，沉入冰冷的泥水中。

山是什么？山是你的悲伤，你失去了亲人，失去了爱人。山是你的愤怒，你被欺骗，遭人背叛。山是嫉妒、蔑视、厌恶、恐惧、焦虑，幸好你还有快乐，你应该用它杀死这些毫无益处的情绪。你只需要用鲜血将这火种点燃，火烧起来了，不光是你的身体，连同背上的山一同燃烧起来，火旺盛得能够听到劈啪作响，闻到焦灼的气味，火映红你的脸，射进你的眼睛中去，你的每一处都感受到它的炙热。

火融化了冰层，烧化了巨石，山逐渐变成炙热滚烫的岩浆，顺着你的身体流到脚下的沼泽中，形成阶梯助你走出去。你踏着火与岩浆从沼泽中走出去，你背负熊熊的火，你烧光了一切，获得了永恒的快乐，它是快乐，人本来最需要的快乐。

现在请看看——”

小美说到这里，她的周围燃起了熊熊烈火，她就在火的正中心。

音乐响起，整个舞台以小美为中心迅速燃烧起来，激昂热烈的音乐骤然响起，火光冲天，无数四角风车由天而降，如雪花般在炙热的烈火中飘摇而下，洒遍了各个角落。人潮瞬间沸腾，他们举起双手仰起头迎接着漫天风车。

炙热的火是舞台灯光效果打造的，可它所引发的情绪变化却是实实在在的。顿时，场内的哭声、笑声、呼喊声交杂在一起，最终形成一股整齐的口号：唯有快乐！

言焉在这热潮中感受到了唯一的快乐，她似乎忘了自我的存在，全身心融入到情境中，直到有人过来叫她。

“言焉小姐，请跟我去后台，小美想见你。”来人这样说。

当周驰回过神来的时候，言焉已经从座位上消失了。

这时，言焉已经身在后台的休息室中。男子叫她在这里等待一会儿，小美很快就到，说完便关上门，守在了门外。

对于刚才在现场的体验，言焉把它解释为情绪煽动、语言暗示、环境渲染以及从众心理等导致的结果，其中还包括崇拜、服从和同感等心理影响。这种力量是巨大的，可以让人处于盲目热情之中，而最令人不安的是，这种热情中带着危险的信号，可那到底是什么，一时半会儿她还没有抓到要点。

等了一会儿，门外响起嘈杂的走动声和说笑声。安可曲在刚才就已经唱完了，演唱一定是结束了。

直到半个小时后，门外的嘈杂声音才渐渐平息。这时房门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小美，而是之前带言焉进来的男子。

言焉整理了一下稍微有些坐皱的衣服，站起身等着男子说话。

“请跟我来言焉小姐，我带您去见小美。”男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