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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用我的眼

作者:初岁 | 分类:游戏 | 字数:32.6万

1.第1章:有病就吃药

书名:别用我的眼 作者:初岁 字数:3339 更新时间:2024-10-11 09:05:29

言焉看见田明把黑猫粗鲁地塞进铁笼子里。这只黑猫本性温顺,它缩在狭小的笼子中,乖得就像一团绵软的毛绒球。它一声也不叫,蓝色的眼睛中带着脆弱的警觉。田明一直喘着粗气,他关上笼门,扣上小黑锁,他的动作可真敏捷,敏捷的程度简直与他短粗胖的手太不搭调了。他抬手擦额头上的汗,屋子里极闷热,他这个胖子显然是不耐热的。大颗的汗珠从他的胳膊、脖颈、大腿和一切裸|露在外的粉白皮肤上渗出来。他让言焉联想到蒸笼中躁动的肥猪。

今天小区停电,空调和风扇都成了摆设。屋子里所有的窗户都开着,然而户外没有风,空气就跟静止了一样。

言焉一直站在田明的身后,却未和他有半点交流。她在这个家住了快三年,对她这个12岁的表弟多少有些了解,例如现在,田明委实是个残忍的人。

墙上的钟显示,时间马上就要到中午12点了。家里这时只有他们两个人,田明可以为所欲为。言焉盼着快点恢复供电,因为空调也许能让田明冷静下来,也多少能让自己从克制所带来的巨大痛苦中解脱。如果可以,她当然不想做个懦弱的人。可现实中,她需要成为社会中的一员,获得安稳平静的生活,那么她就必须遵守规则。

田明和猫对峙了半天,显得有点疲惫了。可想而知,他的负担多半来自体内堆积过多的脂肪。此时,他索性坐到地板上,随手捡起地上的小木棍,将其从笼子的缝隙中捅进去,戳向看起来就极乖的黑猫。

开始时,他不太能用得上力气,渐渐找到了窍门后动作才快起来,力道也加重了。猫在笼子里无处可躲,眼中透露出慌张的恐惧,并且暗含了一丝凶狠。很快,它摆出了反击的姿势,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它用爪子抓木棍,但被修整得短而平的指甲显然削弱了他的抵抗能力。只是即便这样,猫的反抗还是激怒了田明。田明抽回木棍,恶狠狠地瞪猫,像威吓一个流连在自家门口的、脏污不堪的乞丐。

言焉开始在他周围踱步,无奈的是她始终都没引起田明的注意。

他会杀死西宝吗?言焉她从一开始就在害怕。这只黑猫名叫西宝,虽然叫做“宝”,可它在家里可并不是宝。田明时常虐待它。田明是个大块头,和笼中的西宝相比,他简直就是一座大山。此时,猫就笼罩在他巨大的身影下。言焉咳嗽了一声,田明转头看向她,然而也只是白了她一眼,随即又转回头去。

“你在做什么?”言焉问,她的声音很低,语调也平得很。

田明像是没听见一样,继续用木棍攻击猫。言焉站在他的侧面,她又看到表弟那显得过分呆滞的眼白。

小木棍再次伸进笼子里。言焉不得不朝田明走近了两步。在她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笼中的猫,那个小东西与田明对视,如临大敌,它无疑正受着动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的驱使。猫的眼睛里射出凶狠的光,呲出尖利的獠牙。它眼前的木棍像黑暗的炮筒一样对准猫的小脑袋,猫的毛立刻竖立起来,与此同时,它猛地伸出两只前爪去抓木棍。可是,第二回合中的小猫依然处于劣势,它的小脑袋、下颚、脊梁接连受到木棍的攻击,这让它发出令人难受的叫声。

言焉的身体不停发抖,双肩微微耸动,两个直胳膊支在体侧,下面悬着紧握的拳头。她的口腔和鼻腔中有一股煤油味儿,肺中就像充满了纯度极高的天然气。她小心控制着呼吸的幅度,生怕外界的热气将身体引爆。

田明抽回木棍,腾地站起身。不论坐着还是站着,他都像一大坨注水的肥猪肉。他转头看向言焉,翻起白眼开口吼道:“小杂|种,你在这里干什么?”他脸上的肥肉不住抽动。突然,他像是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迅速弯腰抄起身边的小木凳,像掷□□包一样朝言焉的脸砸去。木凳腿儿擦着言焉的右脸颊飞过,期间,她一动未动,眼皮也没眨一下,眼睛始终逼视着田明。她就是在等着他冲她发怒,这样就会让他忘了那只猫。

“杂|种!”田明骂,一副恨不得咬死言焉的模样。但接下来他并没有对言焉怎么样,而是转身奔厨房去了。

言焉看向笼子里的西宝,它才不到一岁,舅舅把它带回家时田明就讨厌它,可他一直紧握着猫的控制权,只是照顾猫的活儿则全由言焉来做。她挺喜欢西宝,可能正因为这样,刚才她才清楚地感受到了猫的恐惧,那种感觉真实得就像刚刚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一样。

田明从厨房中走出来时手里握着把长长的水果刀,都是不锈钢的,闪着冰冷刺目的白光,刀面平滑,刀刃锋利。他一步步走近,肥胖笨拙的身体和急促沉重脚步更显出他的气急败坏。他没有再看言焉一眼,而是径直朝关猫的笼子走去。阳光从他背后的窗子照进来,热得人眩晕。

言焉的手心和额头冰凉,一阵阵强烈的呕吐感冲上她的嗓子眼。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血从指缝中流下去,“你要干什么?”她问。

“闭上你的臭嘴,小婊|子,不要以为你比我大4岁你就可以管我!”田明说。

“我只是提醒,如果被舅舅知道了,他会很生气。”言焉说。

“听着,你要是告诉了他,我就宰了你。”田明说。

言焉没有再说话。其实这是她和田明语言交流最多的一次,他们很少说话,他骂她和打她的次数更多一些。

“你还在等什么呢?”一个声音在言焉背后响起,准确地说是从她背上发出,声音像电流一般沿着密布的神经网络迅速到达耳膜,声音拉着长调,阴森又低沉。她猛地转头,可是身后是空空的房间,没有任何人。她急忙转回头,看向田明厚实的后背,因为此时她已无暇探究声音的源头,况且她有病,出现幻听也是平常的事。

田明再次笨拙地蹲下去,膝盖如同两根水泥桩一样重重落在地上,发出砰通闷响,震落了脸上的两颗汗珠子。

刀刃敲击铁笼,发出带着清脆回音的响声,刺激得人牙齿酸疼。

夏日正午,户外烈日高悬,言焉一直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噪音混在一起像成千上万只苍蝇聚在一起的嗡嗡声,没完没了。

这时,田明用刀敲击笼子的声音却停止了。

“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她肯定,这个声音是从她的脊椎骨中发出的。而她脚已经向前迈开了步子,身体变得不受意识控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来,和七岁那年她咬伤崔羽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突然,门口传来开锁的咔哒声。

“舅舅!您回来了。”言焉高声说。

***

人类的恐惧多半来自人类本身。

言焉的思绪从两周前那个令人厌恶的中午拉回现实,只是令人窒息的恐惧感却没有消失。

她独自一人在学校的画室里画画,放假这几天她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自从学校有了更宽敞明亮的画室后,准备艺考的学哥学姐们就很少来这里了,就连美术老师或许都要忘了它了。言焉挺喜欢画画,不过除兴趣外,画画在一定程度上还可以缓解她过激的情绪,让心神获得稍许宁静,以防止她失控时伤害到了什么人。

八年前患病时,她被心理医生诊断为边缘型人格障碍。虽然对这种诊断她并不完全认同,但就算不是人格障碍,她也知道自己总归都是个异类。别人叫她怪胎、恶魔、杂种和红眼怪,这些标签多半来自于她绯红色的眼睛。作为一名高一女生,即使除却眼睛的颜色不论,在其他方面她也显得格格不入。对于一个16岁的女生来说,她实在太瘦小了,皮肤白得过分,只能让人联想到营养不良,甚至是鬼魂。

但言焉孤僻的性格却不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形象,真正的原因不光她不敢想,其他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敢提。他们怕她。

她一个人画画就再合适不过了,没人见到她,她也见不到别人。

她常来的这间画室很小。画室里摆放着许多闲置的画架,其他能够放置物品的地方也都摆满了静物和石膏,墙上紧挨紧地挂着各种素描画和色彩画,这里像极了杂乱促狭的小仓库。

她的视线在静物和画纸间不断转换。集中注意力是至关重要的,只有专注才能让她肆意游走的思绪稍稍稳定下来。

铅笔尖在画纸上不停移动,逐渐增多的线条一点点剥去了画面中的白色浓雾,让物体渐渐明晰起来,留下的白雾则融入到光明之中,而生命便在这光与影中悄然生长。

不觉间,阳光移动的速度加快了,静物的暗部面积简直是瞬间扩大的。亮部被镀上了浅淡的橙色,明度下降得厉害。

言焉意识到环境的变化,她加快了落笔速度。锐利的目光仿佛正在与那顽固的水果和枯花做着殊死搏斗。

突然,重重落在画纸上的铅笔尖断了。言焉一怔,随即握紧笔杆,像是握着把匕首似的将铅笔扎进画纸里。她眼睛死死地盯着画,与这画较着劲儿。画的暗部复杂而深邃,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秘密。

心魔不知何时已开始疯狂地咬噬她,令她难以平心静气。

“连自己的画都看不清楚,你还能看得清什么!”言焉心说,她握着笔杆的手剧烈颤抖。

“去做些好玩的事吧,别浪费时间了。”脊椎中的恶魔又跟她说话了。他的声线粗糙、音调低沉、语气蛮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