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一批应诺的，自然是曾经跟着楚英尸山血海爬过来的暗卫。

那帮大佬何止是应诺啊，甚至纷纷弯弓搭箭，嗖嗖之声不绝，即便是在黑暗中，也精准地中了几个拿着火把的活靶子。

就这场面，雄赳赳气昂昂的倭寇愣住了，从来没见过战场是什么样子的江南士兵，也愣住了。

先说啊，徐延在江南练兵，成果还是有的——如果连练兵的程序都没有，现在派过来的江南士兵应该是连夜跑了才是，根本不可能站在城楼上等楚湘过来主持大局。

可这也已经是极限了。

到底是穷山恶水才能出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狼人，风清水暖的温柔乡长大的小伙子除了过年杀猪哪见过人类能爆发出那么惨烈的叫声，哪真见过弓箭刺穿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时是怎样的血肉模糊，当下腿都有点发软。

至于说倭寇视角……怎么个事儿？这帮中原人怎么突然就有血性起来了？

从来倭寇在江南地区劫掠就是人到哪里杀到哪里，十几个拿着武器的倭寇对着有数百人的村子都能呈碾压之态，像这种六七千人攻个县城，绵绵软软的江南人非但不望风而降，甚至还有胆子反击？

领头的倭寇捂着已经被楚湘射瞎的眼睛，出离愤怒了，手里那形制和中原大有不同的长刀往前一挥，一声楚湘听不明白的倭话之后，他们开始攻城了。

攻城就攻城！

本地的士兵或许还在接受“妈妈呀有人死在我面前了”的巨大冲击，身经百战的暗卫已经是操作起了城墙上的火炮。

华亭县本来是没有火炮的，内地小县城没必要安排这种国之重器，但这不是楚湘在嘛，亲娘舅为了外甥女的安全真的是能做的都做了，小小一个华亭县城楼上什么火炮八牛虏投石车都是齐的。

就是江南普遍城墙低矮，这种大家伙放上去多少不太协调，但是原本是用来防备草原铁骑的装备用来打倭寇多少也是有点大材小用，大炮一响处处是惨叫，看得城楼上一干都不敢动手的小伙子们整个就是……

战争原来是这样色儿的？

诶你要唠这个我可不困了啊！

对身经百战的暗卫们来说开个炮可是太轻松了，于是还留了半只眼睛在小伙子们身上，看小伙子们跃跃欲试，还憋着笑让他们接管了火炮。

但火力覆盖并没有坚持多久。

这实在得赖江南城墙低矮，原本可以靠着城墙的地势和火炮的武器优势守到天荒地老，却很快就有悍不畏死的倭寇扛着简陋的云梯穿过了火线要爬上来。

楚湘看得脸色铁青，不必她做什么，李章这帮百战老兵直接抬上了滚木礌石朝着云梯砸下去，倭寇也不坐以待毙，在炮火装填间隙有一轮一轮的箭射上城墙阻止城墙上的守卫活动。

“殿下。”李章一边指挥着守卫忙活，一边回头招呼楚湘，“殿下死守华亭之心属下已知，但殿下千金贵体，不必在城墙上死守，我等自当竭力。”

“李叔不必管我。”楚湘这辈子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心态稳得一批，甚至还能顺手抽出一把剑来打落朝她面门而来，但因是从低处射到高处，力量早已衰竭了大半的箭，“我就在此，等李叔凯旋。”

劝不动，算球了。

只能往好处想，荆王殿下从小有事没事都会去国公府，虽然作为女孩子肯定力量不比男孩，但武技本来除了力量之外还有技巧，想来老国公爷不至于一点真本事没教荆王吧。

看她拔剑砍箭的动作就挺熟练的，应该不是那种传统弱女子。

李章很认命地接受了现实，接着去指挥守城，而楚湘斜眼看了一眼就差没互相抱团瑟瑟发抖的大小伙子们，固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分明是“你行不行啊”。

——我一个女孩子我都没怂，你们看看你们那站位。

——还有我们这是在哪儿守城啊，外地的人守你们的家园尚且悍不畏死，你们自己怂成这个样子合适吗？

哪里的少年郎都经得起这种激啊，有些血性的当时就拿了刀上去帮忙，此时刚好有一架云梯上冒出两三个梳着月代头的倭寇来，被楚湘激起来的血气之勇尚未消退，楚湘只见到为首的一个少年郎一咬牙一挥手，比菜市口的刽子手来得还要利落地砍下了一个月代头。

血顿时洒了他一头一脸。

估计连只鸡都没杀过的少年郎都愣那了，连下一个月代头上来了并且对他挥刀都没注意到，还是楚湘一伸手拉了少年郎一把，同时楚湘右手刚好也有一把剑，精准地刺入了下一个月代头的喉咙而后拔出。

少年郎被拉开时整个人就是非常不在状态，失魂落魄地看着楚湘出剑而后收剑，然后那月代头的喉咙就绽开了一朵血花。

月代头惨叫着坠下云梯，荆王殿下则是看了那少年一眼，并不是刚才那种怀疑的眼光，而是多了一点温和的善意，少年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只觉得耳边似乎有一句“第一次杀人吧，正常的”。

问题就是……殿下你原来经常杀人么？

当然也不是。

这同样是楚湘的第一次，在外祖父家的校场上，楚湘在老国公的教导下无数次以无比刁钻的角度挥剑刺中形态各异的草人，老国公并不指望楚湘一个小姑娘有那个本事能一边骑马一边射箭，但老国公还训练了外孙女一边骑马一边抬胳膊放袖箭的本事，在女孩子能拥有的技巧方面提升到了极致，相比起一刀砍断人头的力道，像楚湘轻描淡写地在人家喉咙开个血花的动作，看上去轻描淡写，实际上当衣角染血的时候，楚湘的脸色也稍微白了白。

不过此时天还黑着，倒是看不清楚，少年只看着荆王殿下那纤弱却在那一瞬间也能爆发出把他转开的力量的背影，一时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