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楚湘现在在华亭县，顾绮墨和徐承悦都在。

她们是直接跟着苏婉昭顺流而下到了华亭县的，都没回长安给徐影报一声——顾绮墨和徐承悦自然没有报的必要，而楚湘自己又不用上朝，在朝中也无正经职位，虽然偶尔会在奏章上有蓝批，但那也是一个爱批不批的性质，自然想走就走。

顾绮墨嘛，就是单纯的既然没办法去西域研究棉花，那还是到江南来算了，虽然她对轧棉机的改进不过是从传统手摇式改成了脚踏式，让织户终于能两只手都用来喂棉花，于她自己并不十分满意，但于织户而言，她已经是可以比肩黄道婆的存在了。

但是，苏婉昭作为主人家不在呀。

——朝廷的风向既然确定了并不怪罪苏婉昭开纺织厂，甚至还大力赞扬华亭县的赋税收缴效果，江南总督固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不至于为一县的五成赋税要生要死，但是松江府府尹这波是长脸了呀，特地叫了苏婉昭过去夸赞一下。

苏婉昭去松江府的时候还给楚湘禀告过，她见完府尹之后不着急回来，顺便去一趟山东，找个棉花生产大县好好谈一谈棉花收购的事情，原料有了才好扩大生产。

至于说她不在日子里华亭县的大小事务，苏婉昭也说了放那儿就行，这个什么都慢的时代本来就没有什么非立即处理不可的急事，她虽然不敢自比凤雏攒上三个月的大小事务一天弄完，但拖一拖也问题不大。

楚湘也就什么都没管，安心在松江府度假，最近还琢磨着纺织厂走向正轨了，预备去大舅舅的军营里玩两圈，等那么一个两个贞洁烈妇出现，看完热闹再回京。

可是今晚上……你刚才说什么？

敌袭？

到底是未成年人，大半夜的被吵醒，得缓好一会儿的神才能清醒过来，可即便是清醒了，一时间楚湘也还觉得自己有些活在梦里。

……不对吧，我这会儿人在江南不是漠北，在漠北你说狼王大半夜地来抢我这个小媳妇了我信，在江南敌袭个鬼，敌从何来？

倭国还能跨海打过来了？

暗卫也说不清敌从何来，只说县城外头有人在聚集，大声喊着什么，手上都有家伙，杀气腾腾。

暗卫给楚湘禀报的时候心里还挺庆幸，楚湘的防卫力量一直都是在线的，包括她要带着徐承悦一路踩自行车去梁州，即便身边就留了俩暗卫，其他人也和楚湘一直保持着一天之内能立马到位的距离，留下的两个暗卫也是精锐中的精锐，而徐延也是个非常稳妥的舅舅，确认了外甥女想在华亭县住一段日子，早便以巡视海防为理由，派了一队他才训练出来的士兵常驻在华亭县。

说起来，要是没有暗卫和徐延派来的人最近一直在管着华亭县的城防，以江南那常年拉胯的武备，晚上华亭县会不会关城门都得打一个问号，真到了那个程度，今夜的华亭县会面对个什么局面，可就难说了。

可即便如此，如今的情况也并不乐观，楚湘在床上醒了醒神，随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能看出来那是什么人么？”

“形貌与中原迥异，说的话也听不懂。”暗卫跟着楚湘匆忙往县衙外走，声音低沉，“怕不是……”

楚湘止步，看过去：“说。”

“倭寇。”暗卫开口，吐出这样两个字来。

楚湘的呼吸都凝滞了一瞬间。

倭寇。

自本朝建国以来，还没闹过这玩意儿，原本还想让姜先生往东边走的，姜先生听了那边有金银矿就打死也不去了，闹得我都快忘了有这茬了。

“真巧啊。”楚湘的声音都有些发凉，此时明明是夏末，暗卫却愣是感受到了一股子杀气。

暗卫并不知道巧从何来，也接不了楚湘这个话，不过楚湘也没指望，只问：“顾小姐那边醒了么。”

“不知殿下会如何决断。”暗卫回答，“但已经让人去叫了，先起来再说。”

“行。”楚湘淡淡吩咐一旁早已慌得不行的侍女，“那等顾小姐起来了，把她引过来和悦儿呆在一块，就说本王把悦儿托付给她了。”

侍女慌忙应是。

楚湘一看觉得这丫头靠不住，多吩咐了暗卫一声：“县衙里留几个人，听顾小姐和悦儿吩咐，倘守不住，护着她们出城去寻舅舅。”

“殿下。”护卫不太认同，追上了楚湘的脚步，“既然殿下已经想到了出城，何不与两位小姐一起……”

华亭县没了就没了，你的命可比十个华亭县都重要。

楚湘回过头来，看着这个曾和自己的亲爹并肩作战的老兵，笑：“李叔，这还没到守不住的程度呢，何况倘若是本王父皇在这里，李叔会劝他临阵脱逃么。”

暗卫李章其实不太赞同：“可殿下终究是个女儿家……”

“再是女儿家，终究是父皇血脉。”楚湘虽然很不愿意提楚英，但对于楚英的老兄弟，提楚英比提一万句徐影都有用，“李叔不必劝我了，随我上城墙看一看吧。”

李章也没话说了，跟着楚湘一路出了县衙，楚湘马术极好，不用李章俯身做那个踏板，她自己抓着缰绳身子一翻就上了本来是给成年男子骑的高头大马，随即马鞭一扬便往城门而去。

李章一时间都有些恍神，明明楚湘是更想徐影而不是楚英，但他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仿佛是见到了那个让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大哥。

罢了罢了。

李章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也只好翻身上了另一匹马，飞快给被楚湘抢了马的暗卫吩咐了楚湘那“殿下说留下的一切听顾姑娘指挥”之后，便一扬马鞭去追楚湘了。

华亭县毕竟不大，没多久楚湘便到了城墙边上，她也不用谁来伺候，直接翻身跳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得城墙，看着下头的人群。

好了，确认过眼神，是倭寇。

那个头型就是中原人所无法理解的角度清奇，语言则更是叽里呱啦，一看就非我族类，楚湘偏过头问跟着上来的李章：“可有听得懂他们话的？喊什么呢？”

“回殿下。”暗卫和徐延派来的兵卒都没有点这个语言技能，但是大魏并不禁海，松江布一直都远销东瀛，华亭县自己的衙役还是有些人会倭话的，“开了城门将粮食布匹金银交出来，他们便不入城杀戮。”

楚湘嗤笑了一声，没评价什么，抬手，对准了城楼下为首的倭寇的脑门，扣动了她知道今晚上要动武，所以特地给自己绑上的袖箭。

女孩子用的袖箭极小巧，但能被献给荆王拿来防身，攻击力还是在的——一声极轻微的破空声后，城楼下响起来的是贼首眼珠子被袖箭射爆了的惨叫声。

“儿郎们！”楚湘当即声音一提，“倭寇残暴贪婪，毁我田庐，杀我百姓，辱我妇女，可恨平日行踪不定，一击即走，留我大军只得望洋兴叹，今日倒好，既送上门来，还不与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