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范筠低低叹息：“夫君，其实悦姐儿的教育，我也有错。”

原本，范筠对怎么教孩子想的挺清楚的，但在实践上之所以出现那么拧巴的，既想让徐承悦成为传统淑女，又不肯拘束了她的天性……究其根源，还是那个过分真实的梦。

即便理智告诉范筠，现在的徐家很好，徐承悦也并未受什么委屈，但在内心最柔软之处，范筠还是为梦中那个时空里，最终整个徐家都得到了平反，独独不见徐承悦而感到哀伤。

自然而然就会想补偿一下小丫头，有些规矩学得痛苦就缓一缓，她爱舞刀弄剑就随她去，哪怕真成了个传统视角下的野丫头又如何呢？就像她刚才劝徐鸣的，徐家若败，徐承悦再是个淑女也免不了一死，徐家若在，谁敢说她没规矩？

然后就成为了一个嘴里不让丈夫带着孩子胡闹，实际上听到了他们玩闹时的笑声也能会心一笑的，嘴硬心软的老母亲。

这话让徐鸣忍不住反驳了起来：“瞎说，我闺女好着呢，怎么就教育失败了，怎么就要论谁对谁错了，她若不贤孝才德，陛下能特地下旨召她入宫吗？”

范筠原本还有些伤感，顿时连呵呵都不想给一个。

……你闺女有多“贤孝才德”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夫君！

说这话你不脸红啊！

不脸红，徐鸣眼里的小丫头就是天字第一号淑女，谁来说都不好使，还试图洗脑范筠也相信这个事情，听得范筠都尴尬，赶紧把话题扯回来：“夫君，还因为有这个梦，我一直在想，这个孩子不应该是个女儿呀。”

徐鸣：？？？

绕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你如果一定要觉得梦里的那个故事是我们这辈子的另一种可能，我们俩都得走在这个冬天，至今我俩确实拢共才两个孩子，最后给徐家报仇的白袍小将……即便是排除法也该是现在刚生下来这个。

但现在生下来确实没带那二两肉呀！没带就没带呗这日子不过啦！

但范筠明显有另一个想法：“夫君，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苍天是不是拿走了我们原本那个可以当皇帝的儿子，也顺便拿走了我们本会家破人亡的命运。”

徐鸣呆住了。

啊？可以这么理解的吗？

“倘若是的话。”范筠柔声道，“我觉得挺好的。”

我不是一定要做那个劳什子被追封的皇太后，事实上，能和你相守白头，拿什么来我也不换。

徐鸣抿了抿唇，有点想说，你只要想得通，随便你怎么想。

但范筠那边还没有结束，她拉着徐鸣的手，又道：“夫君，等我出了月子，你陪我去道观里住几天好不好。”

徐鸣心累地微笑：“好。”

可以，都行，你开心就好。

而范筠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想去观里做一场法事，再求个签，倘若解签的结果如我猜测……夫君，有没有儿子什么的，我以后就不强求了。”

我愿意没有儿子，然后和你白头。

而不是有一个帝王之命的孩子，代价却是你我都死于非命。

徐鸣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酸，重重抱住了妻子：“都听你的。”

月子里，大喜大悲是大忌，范筠说了这一通话，已经显出了疲态。

徐鸣很懂，业务非常熟练地扶着范筠躺下，又让丫鬟进来伺候，然后看了看孩子，选择抱着孩子离开。

一个奶爸的基本素养——坐月子的妻子想休息，父亲当然就得承担起带娃重任，不然母女俩睡着睡着孩子闹了起来，妻子还得哄孩子，哪能好好休息呀。

徐鸣也有去处，找老母亲去呗，把孩子抱给老夫人看看。

这是范筠生孩子到出月子前的常态了，因为老夫人说自己直接去范筠屋子里看孩子，范筠得打点起精神陪她说话，得安排婆子丫鬟给她端茶倒水，没得让人累着，不如消消停停的休息，偶尔徐鸣把孩子抱给她看看也就罢了。

现在，老夫人就逗弄着小孙女，打发走了仆人们，听徐鸣说起范筠那个梦。

到底是穿越都经历了的人，老夫人并不会武断地觉得这是梦境，事实上，哪怕是到了现在，老夫人都庆幸女儿的恋爱脑清醒得早。

要是……女儿没有清醒过来，还真就会发展成范筠那个梦。

因为徐影在宫里，徐家想造反还有点困难，楚英是一定得死的，要是在杀楚英的最后一刻女儿蹦出来“要杀他先杀我”，那得是什么言情小说剧情啊。

何况，造反也需要一个理由——徐家要是自己直接反了，就是被天下人唾弃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若是在楚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地判了诛九族再反抗，那才是得天下人同情的堂堂之师。

所以，只能等。

这么算来，连地道都不一定是前朝住这儿的人留下来的，没准就是老国公和老夫人在长久的楚英执政的时光里，为免不时之需安排人挖的。

再往后的事情……

老夫人看着徐鸣，突然有了一点教子的冲动，很想给他说，你在梦里是那个死法，我并不意外。

还想问他，你自己琢磨琢磨，你错哪了？

绝对不是什么逃亡的时候妻子痛得根本无法挪动，你没有选择抛弃妻子自己跑路。而是你压根就不该让你妻子怀孕。

因为你妻子是侯夫人，她自己又是世家出身，偶像包袱重得不行，别的都不说了，就“作为外命妇入宫参加各种宴席”这个事儿她到现在都没有“我其实可以躲懒不去”的观念。

现在徐影是皇帝，对她自然各种照顾，可楚英做皇帝的时候，她能得到多少优待呢？尤其在梦中徐影被废了之后，宫中哪个妃嫔看了她不会为难她？不会让她挺着个大肚子连个座儿都不给？

而她也是个倔性子，越是被人刁难越要展现风骨，生孩子本来就是以母亲的身体去养育孩子，她自己尚且弱质纤纤，再加上时不时被刁难一下，这种状态真的适合生孩子么？

但老夫人想了想，还是算了。

小儿子顺风成神，逆风超鬼什么的……现在徐家已经不可能是逆风局了，再教徐鸣怎么打逆风局毫无意义，让徐鸣就这么骄傲着做他的小侯爷吧，挺好的。

她便只是逗着怀中的孙女，轻叹一声，不轻不重地点了一句：“我觉得你媳妇想法还是太局限了。”

徐鸣：“怎么了？”

“她怎么就认定了。”老夫人道，“承悦和这个孩子之间，活下来的是这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