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严尚书更想问，你难道就有了心上人？

那是哪家的臭小子！

并且还衍生的问题是如果是我家的儿子我现在就拿板子把他的腿打断，你是个小姑娘错不会在你身上，绝对是他在外头和狐朋狗友学了不知什么下三滥的招数勾得你。

如果是别家的儿郎……那我就得好好问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么认识的你你是怎么喜欢的他，然后好好琢磨琢磨要不要把你嫁过去了。

我虽然多少有让你嫁在严家的心，但那是建立在你并没有真心喜欢的人，嫁谁不是嫁的前提上的，如果你自己有喜欢的少年郎，这个事情就要重新来论了。

可这些心思，面对着即将入宫做女官的外甥女而言，说一个字都多余，她现在面前就只有卷成人上人，平步青云以后想要什么男人就能有什么男人这条路，听长辈安排相夫教子什么的，自从徐影开口要她，就没有这个可能了。

其中祸福如何……唉！

严尚书轻轻拍了拍外甥女的肩膀，也只能蹦出来一句好自为之了。

顾绮墨不懂舅舅到底在担心什么，但至少舅舅为了自己打算了许多她还是知道的，乖巧地谢过了舅舅，说自己会好好利用那个拜访米小姐的机会，便告退了。

虽然事实是，米小姐一共能提供的职场经验就一条，即上位者安排给你的活儿，你会干就干，不会干早点说，千万不要明明自己不会还硬着头皮说行，真捅出篓子来那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但这其实没能解顾姑娘最大的困惑。

就是……我真的还一点不懂宫中规矩呀，就这么入宫真的没问题吗？

米小姐还是好说话，就是说话的姿态多少有些坐没坐相：“这个我觉得你就不必担心了。”

顾绮墨：“姐姐何出此言？”

米小姐懒散地分给了顾绮墨一块糕点：“你说的宫中规矩，怕是陛下自己都未必多懂，如何会用什么规矩来苛责于你？”

“怎么会？”顾绮墨还是个挺小心的姑娘，属于是第一次来外祖母家，饭后喝口茶都得看看别人是怎么喝自己好照葫芦画瓢的。

米小姐便给顾绮墨科普了一下曾经宫里非常讲规矩，讲得贵为皇后的徐影都能被女官指着鼻子骂你到底懂不懂礼仪啊，然后反手就被徐影丢出去了的故事。

完了还反问顾绮墨，已知，当时还是皇后的徐影是真的小家出身，确实不懂你们这些高贵的世家女都在凹什么造型，是那种和世家女吃一顿饭能给贵女们增添三个月笑料的程度。

那么，她需要学吗？

或许是需要的。

下一个问题，谁有资格教她呢？

众所周知，“教导”这件事对于学生来说，绝大多数时候其实不会很舒服，因为学习本身就是一个挺痛的过程。

无双公子能教陛下政务，是因为陛下如果不按着无双的教导做事，她就搞不定各有心思的派系，算不明白仓库里粮食到底够支撑多久，倘若供应前线或者稳固后方任何一个方向出了问题，结果都会是人亡政息，那是要命的。

可是，不学那些规矩，想怎么吃饭怎么吃饭，想怎么睡觉怎么睡觉，哪怕是抖脚剔牙了，也不过是观感不太好，于天下，于百姓，于朝野，会有什么影响呢？

顾绮墨看着侃侃而谈的米小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着相了。

“再退一步说。”看顾绮墨被说动了，米小姐还往前走了一步，“你仔细想想，你的规矩都是从哪儿学的？”

顾绮墨疑惑：“还能从哪学的？”

教养嬷嬷啊→_→

这不是官宦女子的惯例吗——有人脉的就聘那种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没人脉那王府公主府里出来的也能用，或者世家自有自己懂规矩体统的老人家去教导年轻的小姐们。

米小姐就笑：“我再问你，你家中的兄弟，会学这个规矩么？”

顾绮墨抿了抿唇。

……我没有兄弟。

但凡有，也不至于这么没着没落的。

不过她是个乖巧的姑娘，也知道像米小姐这种外人是没有义务对自己的家庭人口结构如数家珍还特地避开她的痛处的，并没有往心里去。

米小姐的意思其实很明确——女孩子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都成惯例了，你见过男孩子特别跟着教养嬷嬷学礼仪的吗？

没有吧。

即便男女有别，男人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好像怪怪的，可男人堆里，有没有一个对应“教养嬷嬷”的角色呢？

教书先生？

不像吧，书塾里的先生会教读书写字、四书五经，可是哪里有私塾先生还负责拿个戒尺让男孩子顶个碗走两步看看走的够不够端庄的？

想一想都非常炸裂了有没有。

“我再问你。”米小姐道，“你活到如今，都什么人会挑剔你的规矩？”

顾绮墨再抿了抿唇。

……我并没有被人挑剔过礼仪。

我们学习能力强的人是这样的（这句划掉）

但一样的，米小姐这话也很好回答——男人们心思粗，只要不是真在他们面前大幅度抖脚剔牙吐口水，他们哪能关注到女孩子的兰花指翘得妥不妥当，伺候婆婆吃饭的时候乌金的筷子能不能稳稳当当夹起个鹌鹑蛋或者嫩得发滑的豆腐？

事实上，就礼仪这个问题，大多数时候是女人在为难女人——婆婆在为难媳妇，妯娌姐妹妻妾之间互相为难，看着一个姑娘步幅大了点就嘲笑她“步摇是用来正女子仪态的，不是用来打脸的”什么的，属于是想都想得到的场景。

但这些场景都只能发生在内宅，要是端上朝堂……想想吧，一个男子正在御前奏对，对圣上拱了拱手才要开始长篇大论，圣上开始和个恶婆婆刁难媳妇一样，还没听官员是什么政见，先讽刺一句“爱卿就没学过礼仪吗？你刚才那礼可不标准”，谁看了不觉得这个国家要完呢？

“所以啊，你完全不必担心的。”米小姐温和道，“朝堂上那些大人们，考上进士的举子们，谁入宫奏对之前会跟着宫里派出来的姑姑学上十天半个月的礼仪？可陛下挑过他们的不是么？”

你的礼仪，总不可能比那帮最多就是跟着宫里的礼仪官集体学了半天君前奏对的礼仪的官员差吧。

顾绮墨却没有因此开怀：“可男子与女子究竟是不一样的，未要求官员如何如何，却未见得不要求女官如何如何。”

“不。”米小姐对顾绮墨一直是循循善诱，话都不肯说死的，但这一句她说得十分笃定，“别的事你糊涂都罢了，就这一件事你一定要看清楚了——咱们陛下做了那么多事，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登了基，她就是想让全天下人了解并习惯，男子和女子，就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