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好姑娘。

嗯……或许不是，只是猜到了徐影就是这么个脾气，所以在徐影面前表现出徐影喜欢看的样子，换一点同情分。

毕竟楚英都死了，妻妾之间还能有什么矛盾化解不了的，这会儿赶紧给徐影卖个萌，保不齐能出冷宫呢？

但不管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反正能摸准徐影的脉，可着徐影的同情心一顿输出，也可以称上一句有心了，就这份心机单独放出去，也不会被吐蕃那帮人吃得骨头都不剩。

或许……再试一试？

徐影眉目一转，嗤笑一声：“说的像是你们姐妹有多可怜一样，但在我看，你们能学得知书达理，已经是宫中日子过得还不错的体现了。”

“陛下要这么认为，妾身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许华月张嘴就是一个渣男语录，不过后面还补了一句，“不过妾身可以解释。”

“哦？”

许华月遂道：“妾身读史，一个王朝最开始时多半是帝王英明，武将用命，文臣儒雅，总之男子各有各的风流，连女子也多有平阳之武功，武曌之野心，窦太后卫子夫无一不是当时之人杰，到了后头，男子嘛，从帝王到臣子，从文臣到武将，都会是一副优柔寡断的妇人模样，妇人倒是多少能出来两个有些才华与心胸的人物——或是十四万军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或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但妇人再厉害，终究从未被当做男子培养，诗才终究做不得经世济民的本事，回天乏术之后，那些妇人也不过是成为王朝覆灭的最后挽歌。”

“这和你知书达理有何关系？”徐影问。

许华月道：“妾身能学个知书达理，就是那种王朝末年颇有才华的女子教的呀。”

“哦？”徐影来了些兴趣，“是谁？”

“末帝昏聩，常有选美。”许华月道，“世家大族都势大，自然不愿意将费尽心力培养的姑娘嫁入宫中受委屈，多半给一两个庶女糊弄，末帝心头有数，也不多觊觎那些高门贵女，只在小门小户里挑甚至是强征民女入宫，那位娘娘便是如此，自己其实饱读诗书，心胸不在普通男子之下，住进了宫中，末帝宠爱了几日便丢开手，她长日寂寥，见我们一干姐妹整日只知嬉玩游乐，不成样子，才在宫中开了个女学，教我等姐妹读书，才多少识得几个字罢了。”

合理，很合理。

只是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意外收获。

徐影问：“她现在身在何处？”

徐影问这话的时候其实没带多大的希望——国破家亡，多少男人尚且没能保全自身，一个弱女子，多半是凶多吉少。

许华月的回答却是犹豫的：“应该还活着吧？”

徐影：？？？

没有……殉国么？

徐影虽然没有开口问，但想也知道会有这个问题，许华月便笑了一声：“陛下觉得，以前朝末帝平时之为人，竟有女人愿意殉他或是殉前朝吗？”

我是他亲女儿我都咒他早点死！

何况，前朝妃嫔是否殉国，除了前朝末帝到底为人如何之外，还有一个因素是改朝换代的天子人品怎样。

楚英的人品固然不咋地，平时就连徐影都在楚英和开国将军们喝酒时听过他们开各种颜色玩笑，必有情节是土老帽们肖想宫中妃嫔该是何种风采，喝高了楚英还和他们许愿，等将来打入京城，宫中妃嫔人人有份。

后来食言了——因为楚英还没来得及见识见识宫中妃嫔都是什么样子，跪得非常顺溜的世家大族都已经把最出色的女儿送给楚英当妾了，楚英沉迷温柔乡不可自拔，哪里还能想得起宫里面那些在世俗观念里已经算残花败柳的前朝妃嫔，喝酒之后口出狂言说记得兄弟的醉话也当不得真了。

“这里面应该还有个缘故。”许华月轻声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先帝入城之后，有一队兵将去守住了皇宫，将前朝所有宫人无论尊卑都聚到了一起，在先帝入宫之后，便一起送去了许家村，过程中虽拥挤狼狈些，但最终并无女子受了侮辱，那位派了兵将之人，对我姐妹实是再造之恩。”

说到这里，许华月站起身来：“妾身问过先帝，他呆了一下便承认这是他的吩咐，如此看来，当不是他。”——楚英就那么个有功劳就往自己身上揽的脾气，最后承认了是他干的那是一点也做不得准，呆的那一下才是真实的反应。

既然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只有徐影了。

所以，许华月认真地对徐影行了一礼：“妾身当为许家姐妹与诸多庶母，谢过陛下保全之恩。”

徐影听得都好笑——行啊行啊，你都知道是我，上辈子还有事没事就到冷宫来冷嘲热讽？

但细想，前世徐影在冷宫的日子虽不算好，但并未受太大委屈，后来也是徐影不想活了才放任自己病倒也懒得往外报消息说请大夫治一治，那到底是哪路神仙在护着徐影……

不能深想。

并且现在想也没意义了。

徐影笑叹一声：“行了，起来吧。”

许华月从小察言观色，自然能看出徐影眼中其实有一闪而过的复杂，她并不知以徐影如今的身份，受她一礼听她一声谢有什么好复杂的，但她也聪明地选择了什么都没看见。

能唠的嗑都已经唠完了，即便许华月颇能活跃气氛自己找话题，但在许华月的认知里徐影在半个时辰之前毕竟还是她这么个妾室的大妇，实在是没什么话好说，只好站在那里，端茶送客是没胆子的，就只能给徐影续茶。

徐影也就由着她忙，等忙完了，才道：“你说的那位前朝妃嫔，叫什么名字？”

“她姓姜，当年的封号是昭媛，现在……倘若还活着，应该在许家村吧。”许华月回答，“因是庶母，妾身平日只知道唤一声姜娘娘，闺名便实在不知道了。”

知道姓也够了，还能飞了不成。

徐影直接站起身来，向许华月告辞。

见那位姜娘娘心切，许华月你稍微等一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