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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第8章 长留

书名: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字数:4407 更新时间:2025-01-31 02:05:50

这日,看着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的公孙笑,敖虞传音给同在外院的白术。

“她这副身子,生下孩子怕是也活不了了。”

白术放下手中挑拣的草药,瞧了眼敖虞,又将目光转向公孙笑,平静道,“不用避着她,她自己身体如何,心里清楚着呢。”

公孙笑听了一愣,她看着眼前两个熟悉了的男人,又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有白术记忆中的身影,也有敖虞熟悉的释怀。

相处了几个月,两人已经能大致猜出公孙笑的意思,于是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没多说什么。

男人不懂女人的坚韧是为何,就好像女人不理解他们怎能幼稚到为了一个名字而吵起来。

正当敖虞和白术为了“霖笙”“长留”选哪个作名字而争执时,公孙笑拿起她写画的竹枝敲了敲地面。

两个男人看着公孙笑写下的小字,霎时豁然。

“公孙长留,字霖笙。”

“公孙长留。”敖虞念着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他胳膊肘捅了一下白术说道,“你故意选这个名字的吧,长留山乃是白帝仙居,你是这个意思?”

白术点点头,看向公孙笑的肚子说,“他会喜欢这个名字的。”

是名字,而不是孩子。

公孙笑看着白术眼中的异色,她想起了敖虞曾经说过的,那个真正的白帝后人。

她其实很想见见那个人,那个叫白术偏执成这般模样的人。

但她清楚,自己怕是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可公孙笑却一点也不担心孩子,因为她知道,白术无论如何偏执,都会好好待这个孩子,毕竟那是他偏执的根源。

公孙笑看向敖虞,无奈的笑着。

敖虞也很无奈,这样的白术,即便那人回来怕是也改变不了。

公元52年春,公孙笑产下一子,取名公孙长留。

春夏交替之时,公孙笑病逝。

敖虞将公孙笑葬在了竹舍后的树下,随葬的还有公孙长留的胎发。

“这样勉强算是母子不分离了。”敖虞给竹舍下了一道结界,转身看向抱着孩子的白术,“接下来去哪儿。”

白术看着怀中酣睡的婴孩,怀念起那年的谢申,当时他也是这么小小的一团,缩在自己身边,像极了口粮。

“回鳌岛吧,你那里便于养孩子。”

敖虞白了他一眼,就地开始画阵法,“借口找的挺好,可惜没人给你忽悠。”

白术也不正眼瞧他,只盯着怀中的孩子看。

随着孩子不安分的扭动,襁褓中露出一角白绢,白术抽出看了一眼,便递给了敖虞,继续看孩子。

敖虞展开白绢看去,上面是公孙笑的笔记。

大致意思是,感谢白术给了孩子出生的机会,来生再报答这份恩情。而关于公孙长留,她只说交给白术,别的再无其他。

敖虞挑了挑眉,赞叹这姑娘的脾性,明明察觉出他们的不同寻常,也毫不怀疑的将孩子留下来,从没想过离开。

她其实看得比谁都透,有些人,有些话,光靠眼睛看,耳朵听,是不真切的。

也许外面对公孙笑来说,比妖还可怖。

但这都不重要了。

敖虞将白绢燃成灰烬,撒向林中,“走吧,回鳌岛。”

白术抱着孩子走进阵中,淡淡出声,“对她来说,这人间不值得。”

敖虞轻笑出声,一手掐诀一手朝白术怀中施了道法,“这小崽子以后就是咱们的了,做个记号,省的丢了不好找。”

他这话是说给白术听的,暗讽白术当年撇开他自己跑了,结果被人给抓了。

白术当作没听见,自顾自地都弄怀里地孩子。

一踏入鳌岛,白术便抱着小长留走入灵池中,将怀中孩子递到黑彪面前,嘴里说着些什么。

敖虞没去关注白术那边,只挥退了其他精怪,将化成人形的小乌龟带到了山下的坟前。

小乌龟叫乾甲,是敖虞在他化形初给取的名字,如今是个七八岁的男孩模样。

敖虞看着石碑上不染尘埃的样子,赞许地看向乾甲,“没少来吧,辛苦了。”

乾甲声音糯糯的,他恭敬道,“先生言重了,先生不在,岛里的事便只能由我照看着,可不能马虎。”

“两百多年前,英招天神来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没?”

虽说自那位给他续了命后他便出了岛,但中途他也会抽空回来看一下,毕竟是自己的身体,传送阵用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乾甲愣了一下,他不解的问道,“天神大人没跟您说吗?我以为她跟您提了此事,便没多嘴。”

敖虞心下一紧,有些庆幸刚刚将山顶的群怪都遣散了。

“你同我说说。”

乾甲作揖回道,“那次,天神来鳌岛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赫胥大人苏醒,我原是想将消息传递给您的,可那时候我才发现与您的联系被阻隔了。天神请求大人帮忙救一个凡人,代价是助狐狸渡劫成仙,大人答应了。于是三天后大人便又睡回了灵池里。”

第8章 长留

敖虞了然的仰头望天,还真就是他最不希望的那样。

如此一来,那块五色石便是英招求赫胥救人的代价。

而如今,却换了一个凡人小孩的命。

敖虞猜想,假使白术知道真相,必不会用了那五色石,即便渡劫也不会用。

无疑,他并不知。

那么,是英招刻意没说还是忘了,如果是刻意,是不是赫胥的意思。

敖虞想不明白,但他知道,现下他得继续瞒着此事。

不然,白术怕是要疯。

敖虞对岛上除了白术以外的所有生灵都下了禁令,不得将赫胥醒过的事告知白术。

这是他唯一一次以岛主的身份命令群怪,只为等那人醒来再做商议。

敖虞在墓前放下一壶茶,便转身回了山顶。

灵池里,白术靠着黑彪蜷卧的石台,手里托着小小的长留,眼里噙着笑,口中碎碎念地逗着孩子。

这样一副景象,伴着灵池的袅袅烟雾,着实晃了敖虞眼。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般静逸的感觉了。

像是回到了一千年前,那人仰在池中小憩,白术便在他身边或是调息或是发呆,偶尔两人拌句嘴,大多是以白术笑着讨饶告终。

而如今,那人依旧睡着,只是睡的沉了些。

白术也像从前那般挨着他,只是话多了些。

看着是在说给长留听,其实,每一句都离不开身边那人。

敖虞有时候会想,是不是因为陪伴太多,才会那么容易将另一个人融入骨血。

如果是,那他便能理解白术了。

可如果不是,那便是天道迷了心智,给白术开了个要命的玩笑。

以前他总以为,成仙是每个妖的毕生所求,即便希望渺茫,遍体鳞伤也要试试。

如今算是明白了,总有个别傻子,为了摘不到的星辰捞不着的月,而自毁前程。

眼前那个自说自话的,便是敖虞见过的第一个傻子。

也将会是最傻的。

鳌岛有灵猴,敖虞唤了两只母猴每日来给长留喂乳,岛上的小灵兽则每日变着花样的陪他嬉戏玩耍。

而白术则一边泡着灵泉,一边用医仙给的去疤药,将小臂上的伤疤给抹了个干净。

敖虞问他怎么不将身上的伤疤都去掉,白术只笑着回说没必要。

敖虞已经看不透白术了,以前他还能猜出狐狸的盘算,可自打下了昆仑山,小狐狸便不再是小狐狸了,他长成了一只真正的大妖,那双狐狸眼里永远平淡无波,但心里却早已百转千回。

敖虞知道,那是伤痛带来的蜕变,也是成长的代价。

只是不知这变化,那人能不能习惯。

回鳌岛的第二年,长留刚学会叫“爹爹”,白术便不再拘着他每天泡灵泉,放任他跟岛上的灵兽满岛乱跑。

他记得小的时候,那人便是这么带着他到处跑,学会了很多生存技能。

而当年的谢申,他也是这么教的。

长留不像谢申,他是肉体凡胎,更加需要加强体能锻炼,岛上的精怪正好能带着他慢慢习惯体力运动。

看着长留每天都灰头土脸的回来,敖虞是即心疼又好笑。

心疼这孩子才一岁多便成了“野猴子”,好笑他一整日都不回来,却也能吃个肚子滚圆。

岛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倒是不用担心危险,就是这一日黑过一日的肉团子,着实有些难看。

将长留提进灵泉里泡洗,敖虞对一旁静坐的白术抱怨起来。

“孩子叫你声爹爹,你倒是将人好生养着啊,天天放出去,真快成猴子了!”

白术睁开眼看着敖虞给长留搓澡的样子,不禁发笑,“白团子变黑团子,搓不回去了。”

敖虞兜起一捧水朝白术浇去,嘴里愤愤道,“你还好意思笑,他到底是你儿子还是我儿子啊?”

小长留听的咯咯笑,奶声奶气的嚷着,“我是爹爹的儿子,长留是爹爹的!”

白术从敖虞手中接过黑团子,将小小的人放在自己腿上,任凭他双手攀上自己的脖子,“长留可愿陪着爹爹修行?”

“你疯了吧?”敖虞惊得瞪向白术,“他还不到两岁,懂什么叫道?”

白术揉了一把黑团子的脑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长留想不想一直陪着爹爹?”

虽然听不懂什么叫修行,但聪明的长留知道要陪着爹爹,于是他努力点着脑袋回道,“陪着爹爹!”

白术斜眼瞧着敖虞,嘴角一勾,邪邪地笑着,“年纪小怎么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好。”

敖虞甩了把手上的水,不赞同地回道,“不行,他太小了,还不清楚自己该走哪条路,你不能替他做主。”

“他没有选择的权力。”白术逗弄着怀里的长留,脸上没有慈爱之色,有的尽是盘算,“这一脉要怎么活,都得听他的。”

敖虞皱眉望向灵池中央,此刻他特别希望那人早日醒过来,否则公孙长留会长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

小长留窝在白术的怀里,泡着温暖的灵泉,很快便睡着了。

白术将黑团子放在黑彪身旁,看着一人一兽安静的窝在一起,白术心满意足的笑着。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敖虞心里直打鼓,他觉得白术对长留的操控有些过了。

“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么对长留,大人一眼便能看出你不是他亲爹。”

听着敖虞的话,白术不解地回过头问,“会吗?”

敖虞玩味地笑了一声说,“你还记得你爹娘是如何待你的吗,如果不记得了,你便想想,大人和英招陆吾他们,以及我,是如何待你的。”

白术一记眼刀过去,警告的意味十足,“休得胡说,你们怎能与我爹娘相比,大人更不行!”

敖虞无奈的撇着嘴,盘腿坐在白术身侧,“这么些年,他是如何待你的,你应该拎得清,我也不与你多说了,至于你是如何看待他的,还要不要继续,你自己好好斟酌,他与我们不一样,他是神,羁绊太深,是负累。”

“真的不行吗?”

白术的声音很浅,像是自问,又像是求教。

看着白术的目光始终停留在石台上,敖虞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看着池水中自己的倒影,认真的回道,“人妖殊途说的不单单指凡人和妖,凡人与神,妖与神,都是殊途,根本没可能同归。如果硬要同归,站在高处的那个就势必要被拉下来。你希望他同你一样,做一个受天道制裁的妖吗?”

“不行!”白术不做犹豫地站起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他是神,只能是众生仰望的神,我不能将他拉下来!”

看着白术绷直的背影,敖虞知道自己的话起了效果,他再下一剂猛药,“是了,世上除了他便再无真神,即便我们都死了,他也还能活很久。所以白术,你不能成为他的牵绊,更不能成为他的软肋,长留也不能。”

白术回过身看向敖虞,眼里有审视,也有坚定,“你也不行!”

敖虞听了差点没反应过来,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他一把将白术推开,嫌弃道,“你离我远些,我跟你可不一样!我对大人只有钦佩,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术这才放心的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石台,“让我想想,我这才刚有了归属,你突然叫我回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何止是反应不过来,白术觉得,这事光想想就已经喘不过气了。

敖虞起身往山下走去,留白术自己好好思量,他说的已经足够多了,作为友人,他只能提建议,不能帮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