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神赋
作者:喵不是 | 分类:古言 | 字数:37.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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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缘起 叁 1/2
下山的路上,白术摘下一朵迷榖树的花叼给赫胥,给他介绍着他们现在的处境。
“这里是招摇山,西边就是大海,往东便是人界的城池。”
“晓得,小爷就是从西海过来的。”赫胥接过迷榖花,嗅了一下便丢了出去。
白术见他丢了花,激动道:“丢了作甚,咱们得靠它辨方向呢!”
小狐狸捡起被丢的花,抡起爪子追上前面的赫胥,继续道:“您一个陆地上的兽,怎么会从海里过来?”
赫胥停下脚步,抬手遮着刺眼的阳光看向东方:“没听说小爷的尸身被带到深海给封印了嘛?再者,你有目标要去哪儿不?”
小狐狸停在赫胥脚边,抬首朝他看的方向望去:“赫胥大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赫胥垂眸看了眼白术,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招摇山道:“小爷原本想在这山里找狌狌问问过往,现下已经不需要了。接下来朝东去,没记错的话,向东两千多里有个狐族,到了那里应该能助你修行。”
白术微愣,有些欣喜,转而又惶恐起来,“赫胥大人不用为我费心,只要跟着您,到哪儿我都能修行的。”
赫胥蹲在白术身边,比划着他的身形,问道:“你怎么跑到最西边来了?招摇山好像没有狐族啊。”
白术的大尾巴颤了颤,低下脑袋,“我是隔壁堂庭山里的白狐,原本我们也不是生于堂庭山,只是很多年前迁移到那边隐居。月前白狐族遭了大难,娘亲将我送出了山,我便自个儿逃了出来,到了招摇山又被狼族群攻,后来就认识了大人。”
小狐狸这次没有哭,兴许是知道哭也没用,还不如憋着一股劲,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赫胥拍了拍狐狸脑袋,像是鼓励般地说道:“若不是逼不得已,你们也不会举族迁徙,躲得过一时的灾,避不了一世的难,权当是劫数吧。好歹你还有机会长大。”
白术抽了抽鼻子,努力扬起嘴角,想要笑给他看。
奈何狐狸笑起来的样子有点难以描述,赫胥直接转头无视他,继续朝山下走去。
“赫胥大人!”白术起身追上去,“咱们要去凡间走一遭吗?还是从外围绕过去?”
“既已入世,那就去人间走一趟吧,是福是祸,都是他们的命数。”
对于赫胥的话,白术大多只听得懂一半。
就好比这一句,什么叫他们的命数?
后来他才知道,他的赫胥大人是一个怎样的神。
后世有说他的神无甚大用,也有说他的神吝啬且世俗,这些他都当作笑谈,谁叫他的神确实不如传说中的神明一样法力无边呢。
可但凡有人抨击他的神自私时,白术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掐架的。
他们不懂,他的赫胥大人是多么的善良,又是多么想普渡众生。
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被渡,而他的赫胥大人,也只能渡纯善之人。
这怕也是众神的参差,赫胥便是用那无边的神力换了九条命,要么永存于世,要么以命易命舍己救人。
而他换出去的第一条命,便是在他们入世的第一年,下了招摇山的四个月后。
十一月,距离招摇山往东一千多里的杻阳城已是白雪皑皑。
城里到处都能听到百姓的埋怨,埋怨上天不垂怜,还没到十二月就下了这么大一场雪。
因为实在太冷了,赫胥在来时的路上便已将皮毛化成了厚实的黑色带帽斗篷,将他从头到脚都罩了个严实,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赤着脚。
白术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在雪地里留下的足印,很不理解的问,“赫胥大人,您倒是变双靴子穿着呀,脚不冷吗?”
赫胥拢了拢斗篷,看着行色匆匆的百姓反问他:“你的爪子冷吗?”
白术抬起自己的前爪瞅了一眼,又舔了两下继续跟着走,“我当然不冷,我是狐狸呀,我的毛到了冬天会变得更加厚实以便御寒。”
其实他何止皮毛长了,这几个月跟着赫胥一路东行,他不仅修为提高了不少,就连个头都比以往长的要快些。
走在前面的赫胥回过头白了他一眼,冷声问道:“那你是不是忘了,小爷也是个圆毛动物?”
白术没收住步子,一头撞上了赫胥的斗篷,倒是没像初见时那样给弹出去。
他动了动狐狸耳朵,眼珠子透着光,“对哦,我都忘了赫胥大人也是兽了!”
可不是么,这几个月赫胥都没变回兽身过,倒也不怪他忘记这茬了。
赫胥不搭理他,往城西的一个破庙走去。
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白术已经习惯了赫胥每到一个地方都直奔破庙。
他说,每座庙都供奉过某个神明,只要有香火,神明便在,可若是香火断了,庙也毁了,那么这世上便会少一个神。
白术问他,是不是只要香火不灭,神就会一直存在。
他回说,也不是,有些地方供奉的确实是神明,可有些地方却是供奉着人们自己的私欲。所以,别看有些地方表面上光鲜靓丽,内里其实已经乌烟瘴气了。
第10章 缘起 叁 1/2
白术听不懂,但是他知道他的赫胥大人说的一定是对的。
赫胥每去一座庙,总会帮忙将庙里收拾一番,虽然依旧还是破,但总归要有他该有的肃穆。
他也会让白术在每一座神像面前跪拜行礼,他说,即便世上只余一人信奉,神明就不会消失。
后来白术小心翼翼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赫胥大人,您也是这般需要供奉吗?您也会消失吗?”
赫胥思忖了良久才回他说:“或许也需要信徒,不过即便没有,小爷也能活很久,这便是小爷与众神不同的地方。”
杻阳城西是个破落的山神庙,供奉的是杻阳山的山神。只是他们刚进城的时候,赫胥就感应到那个山神已经不在了。
说是庙,其实只剩个神龛摆在一间破屋子里。
屋里到处都是破败的,也到处都是灰尘。
白术一进屋便将歪斜的神龛扶正,然后开始收拾屋子里的杂草和杂物。
这是他跟着赫胥学会的。
一开始都是赫胥自己动手收拾,仅仅让小狐狸去神像前行礼即可,后来时间久了,参拜的神明多了,他发现自己的修为逐渐提升,也变成了大一点的小狐狸。
于是往后的日子里,每到一处庙宇,白术总会自发地去打扫,去参拜。
他觉得这有助于他修行。
而不用干活的赫胥便会凝视着某处出神。
白术从来不问他在想什么,就好像他从来不问自己,白狐族到底出了什么事。
入夜,一人一狐躺在草堆里,人裹着斗篷,狐抱着尾巴。
外面又下起了雪。
白术将自己的小身体往赫胥那边挪了挪,轻声问:“赫胥大人,这杻阳城的雪是不是下的早了点,这得冷多久啊!”
赫胥转过脑袋看向歪了一半的窗外,语气平淡的问,“今天从杻阳山下经过,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白术想了想,狐狸脸露出疑惑,“好像听到动物的嘶鸣声,听着怪吓人的。”
他记得那会儿被吓的不敢回头看,敏锐的他只觉得不舒服。
“那是鹿蜀。”赫胥将视线收回,不着痕迹地轻叹。
“鹿蜀?我记得鹿蜀不是这么叫的呀!”白术惊地坐起身,看着闭目的赫胥。
“原本鹿蜀是这杻阳山上最有灵气的灵兽,叫声也的确不是现在这样。奈何没了山神,再有灵气的山也便没了神佑,灵兽悲鸣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白术即便拜了这个神龛,也没什么用了。
“就是因为人们不再供奉山神吗?可山里的野兽们呢,他们不都是山神的信徒吗?”白术有些不太理解,毕竟赫胥大人能让他这只小狐狸去参拜神明,说明不一定非得是人的供奉才行。
赫胥睨着白术半晌,无奈道:“叫你去参拜各路神明,不是为了让你去做他们的信徒。神存在于世总有他的神识或是神元,即便各种原因神不再是神,但他残存的神力还是会留在原本供奉的地方,等待有缘人或妖给予传承。小爷只是希望你能运气好一点,被个别神明相中并将神力传承给你罢了。”
当然,这一路下来,不知真是白术的运气好,还是因为身边有他这个神在,每到一处总能让白术吸收不少灵力,以至于他的成长速度快的出奇。
赫胥觉得,过不了多久,这小狐狸都能化成人形了。
听着赫胥的话,白术终是明白了为何自己最近修为大涨,原来真是他的赫胥大人在为他谋福祉。
白术的内心是十分感动的。
原本他选择跟着赫胥,只因为他说他是神,他很强,不求能帮自己修行,护自己周全肯定没问题。
现如今看来,赫胥大人的每一个落脚点,都是为了帮自己提高修为,兑现他当初允诺的,让自己变强。
白术爬到赫胥身旁,认真的问,“赫胥大人,您有自己的神庙或者神像吗?”
赫胥闻言转头瞪着白术,不削道:“你见过求财求子的,但你见过求厄运的吗?”
“厄运?”白术一头雾,“您不是神吗?厄运不是不祥吗?”
在他的理解里,掌管不祥的,不应该是神明。
赫胥向天翻了个大白眼,心不甘情不愿道:“司运神,即善运和厄运。老鲛人说,世人只认善源于自身,厄才需要假以他人找个托词,所以幸运之神不会被祭拜,但厄运之神决计没人祭拜。”
赫胥心想,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了。
所以,他没有信徒。
然而这番话,在白术心中犹如一记重击。
“都是神,赫胥大人怎么可以这么孤单。”
这是他发自肺腑的话。
瞧着小狐狸一副要哭的样子,赫胥的脑袋又有些嗡嗡作响,他嫌弃地背过身不看他。
“再哭小爷把你丢出去!”
白术浑身一哆嗦,立马收住眼泪,吸了吸鼻子趴回自己的草堆上。
他心想,赫胥大人好像真的很讨厌自己哭,那以后不哭了,至少不在他面前哭。
夜深人静,雪依旧下个不停。
第10章 缘起 叁 1/2
半梦半醒间,赫胥嗅到一缕熟悉的味道。
其中好像还参杂着一丝腥味。
他猛地起身,蹙眉又嗅了嗅,果然是西海那边传来的。
他的动作惊醒了熟睡中的白术。
白术揉眼间看着赫胥化成兽身,瞬间精神了起来。
“怎么了?”
时隔几个月再次见着赫胥的原身,白术依旧心里发怵。
黑色的彪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他面朝屋外的皑皑白雪,头也不回的说:“小爷要回一趟西海岸,你是留下还是一起回去。”
白术想也不想地起身,活动了一下有点睡僵的四肢道:“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说完小狐狸便挥着爪子奔进厚厚的雪地,留下唯一一排足迹。
赫胥眼见小狐狸跑了出去,嫌弃地从鼻孔里喷出一阵白雾,硕大的兽身矫健地跃了出去,叼起奔跑中的小狐狸,往西海的方向飞奔而去。
他将小狐狸甩上自己的背,飞跃上屋顶,迅速地出了城,又借着夜色跃进山野,更是加快了速度。
白术被雪糊了一脸,却还是仅仅扒着赫胥的背,生怕被甩下去。
“出什么事了赫胥大人?”他将脑袋埋在赫胥的毛发间,才能勉强张开嘴说话。
赫胥就好似入了海的蛟龙般穿梭于山林间,一会儿飞岩踏壁,一会儿翻山跃水,黑色的身影像是扎进雪夜里的一支利箭。
“西海鲛人族恐有事变。”
这会儿他依旧能闻到那缕源自于他的气味,只是其中的腥,怕不仅仅是深海的味道。
他们出招摇山时只当游历,走一段停歇一段,便是走了四个月才到杻阳山,如今赫胥急着回去,一路上几乎没停歇,愣是第四天就到了西海岸。
途中他跟白术说了他与鲛人雷若的渊源,也道出了他隐隐察觉出的不安。
四日后的黄昏,一大一小两只兽矗立在西海边的悬崖上,俯视着泛红的海面。
招摇山也下起了雪,不过相较于杻阳山小了很多,地面尚未积雪。
赫胥凝神感应着周边,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像是在寻找什么。
白术看着海面上不属于落日余晖的红,突然想起了娘亲送他离开堂庭山的那日,也是同样的一片红。
“赫胥大人,您不下海去看看吗?”
白术知道赫胥有一颗避水珠,下水是没有阻碍的,只是他自己不行。
“他应该还会上来,不然就是在哪儿藏匿。”
赫胥知道自己不能下海,但是雷若一定在某处等他。
两兽在崖边一等便到了隔日清晨。
白术困的有些撑不住的时候,他身边的赫胥忽地跃了下去,踩踏着崖壁上的乱石几个呼吸间便上了浅海里的礁石。
白术被赫胥这自杀式的着陆给吓清醒了,他不敢这么下去,只得绕远跑了过去。
待白术来到海边的时候,只见一身黑衣的赫胥踏着海水搀扶着一人朝他走来。
那人看着一副少年模样,应该没比自己大多少岁,可那一身的伤瞧着着实恐怖,像是刚刚历经了生死。
待二人走进了,白术才看清,那人竟还失了一臂,背上系着一个硕大的母贝。
赫胥将受伤的雷若扶至岸边,将他摁坐在白术身旁,一边替他解开背上的母贝一边嘱咐发愣的白术道:“去找些止血草。”
“好!”白术二话没说,朝招摇山的方向飞奔而去。
招摇山就在西海岸边,那里的药草他都熟。
雷若的脸色有些惨白,他其实不想给赫胥找麻烦,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将母贝打开,里面赫然缩着一个婴孩,小孩儿有着双腿,赫胥细细打量一番,发现这孩子竟是失了鲛珠的鲛人。
看着赫胥疑惑的神情,雷若不等他开口,无奈的道出了原委。
“这是我兄嫂刚生下两月的孩子,前些日子,我的族人遭到了凶兽犼的袭击,他还带了钩蛇大军,我们不敌……”
雷若轻抚着沉睡中的婴孩,表情无奈又苦涩。
“这孩子被钩蛇所伤,我兄长为了救他的命,化了他的鲛珠并剖了自己的鲛珠一并为他驱了蛇毒。”断臂处的伤痛得雷若皱紧了眉,他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乞求似的看向赫胥,“大人,这孩子回不去大海了,您能帮我照顾他吗?”
鲛人失了鲛珠便是被大海驱逐了,雷若知道,他的兄长若不是战死在了海底,也是得离开大海的。
现下这孩子是他兄长唯一的骨血,他得给这孩子找个依靠。
赫胥听着雷若的话,内心的疑惑远大于辛酸。
“犼是上古凶兽,一般活动在北海,怎么跑西海来了?”他伸手探了探母贝里婴孩的鼻息,眉目紧锁,“这孩子,怕是不行了。”
他并不想让雷若失望,可是这孩子气息太弱,怕是撑不了多久。
雷若的眼睛蒙上一层雾,他其实是知道的,这孩子失了鲛珠依旧在海里憋了四五日,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可是他不得不上岸,大祭司说,只有赫胥有机会救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