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的功夫，王安就把章怀拽来了，两人皆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特别是章怀，已年逾七十，实在禁不住如此奔波，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来。

明嫣站在榻边，盯着楚源苍白的俊容，水光盈盈的眸子满是忧色，“章太医，楚太医如何了？”

章怀把搭在楚源脉搏上的手收回来，起身偷瞄了明嫣一眼，随即快速收回视线，恭敬道：“回公主，楚太医是因为伤心过度才会吐血昏迷，但并无大碍，只要好生静养几日便能痊愈……”

明嫣这才松了一口气，紧蹙的黛眉渐渐舒缓，“有劳章太医了……”

“公主言重了，这是微臣分内之事……”回完话，章怀又忍不住看了明嫣好几眼，然后才依依不舍行礼告退。

明嫣一直坐在榻边守着楚源，无论明景衡如何劝说，她都不为所动，明景衡无奈，只好随着明嫣，自己则出去处理政务。

约莫两个时辰后，楚源终于转醒，他缓缓睁眼，就看见明嫣正担忧地看着他，他以为是在做梦，于是藏在锦被下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很痛，但他还是不敢相信，因为明嫣从来没用过这种温柔焦急的眼神看过他，他试探性地问道：“公主，是你吗？”

明嫣心中划过一丝心疼，“楚太医，是我，你总算醒了……”

楚源一把握住明嫣柔若无骨的小手，哀求道：“公主，求你准许微臣陪你去西秦好吗？求求你……”

明嫣这次没有拒绝，也没有犹豫，而是欣然点头，“好，我答应你……”

说罢，明嫣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楚源紧握不放，且又病着，她不敢再刺激楚源，只好任由他握着。

“公主，谢谢你，谢谢，咳咳咳……”楚源喜不自胜，但因为太过激动，牵动了心脉，又猛地咳好几下。

明嫣连忙帮楚源顺气，“楚太医，你别激动……”

楚源趁机又握住明嫣的另一只手。

孟筝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上前把楚源的手掰开，冷声道：“楚太医，公主一直守着您，到现在都还没用午膳，奴婢就先扶公主回宫了。”

她家公主心善，所以不忍心拒绝，可楚源也太不要脸了，竟然趁机占她家公主便宜，她家公主千金玉体，是楚源这种下臣能碰的吗？

一听明嫣还没用膳，楚源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愧疚道：“公主，都是微臣不好，是微臣让公主担心了，公主快回宫用膳吧……”

明嫣颔首：“好，那我先回宫了，你好好休息。”方才她一直在担心楚源，都不觉得饿，现下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是困饿交加。

楚源目送明嫣离开，直到明嫣纤弱勾人的背影消失在紫檀大门外，他才收回目光，随即抬起自己一双手放近鼻尖闻了闻，典雅的牡丹香味让他沉醉，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勾起，漾着一抹得逞的微笑，他一开始就知道明嫣不会带他去西秦，所以，来勤政殿之前，他服了损伤心脉的药，只要一伤心，就会吐血昏迷。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算计公主！”明景衡见明嫣回宫，就知道楚源醒了，他本来想来问候一下，哪曾想一进来却看到楚源一脸笑意，而且还笑得那么得意，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楚源沉迷于自己美好的幻想，没料到却被明景逮个正着，他惊惧不安，连忙下床跪到明景衡脚边，不住地磕头，“陛下，微臣知道错了，微臣甘愿受任何惩罚，但求陛下不要告诉公主……”

算计明嫣，他比谁都自责心痛，可他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出此下策，无论明景衡是要杀要剐，他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明景衡听罢，不怒反笑，计谋败露，楚源首先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明嫣的看法，楚源对明嫣这份情意，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不过话又说回来，楚源对自己都这么狠，难保以后不会伤害明嫣，想到此处，明景衡笑意一敛，怒斥道：

“你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自伤来胁迫公主，是朕看错了你，现下就算公主同意，朕也不会允许你陪公主去西秦！”

楚源心急如焚，仰头看向明景衡，额头上的血顺流而下，与眼泪融合在一起，惨不忍睹，“陛下，微臣也不想算计公主的，微臣只是想守在公主身边，陛下，微臣真心知错了，微臣再也不敢了……”

明景衡眼眸一眯，厉声质问道：“一次不忠，终生不用！事你已经做下，谁敢保证你日后不会再算计公主？”

如果楚源算计的人是他，他不会这般动怒，但楚源算计的是他的宝贝女儿，他必须给楚源点颜色瞧瞧。

楚源知道现在即使自己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索性直言：“陛下要怎么样才能相信微臣？”

明景衡冷冷盯着楚源，沉吟片刻，转身出去拿了一小小的瓷瓶进来递给楚源，“你这样的人，不适合待在公主身边。这是断肠散，若你服下，朕便信你，且今日的事朕便当作没发生过；若你不服，朕也不会降罪于你，只是朕会把你的所作所为告诉公主。”

楚源心如死灰，恭敬地接过瓷瓶，“陛下，臣愿意服下断肠散，求陛下莫将此事告知公主。”

语毕，楚源缓缓打开瓶塞，随即一饮而尽，比起死，他更害怕明嫣知道他的不堪，就让他在明嫣心里留个好印象吧。

服下断肠散不过须臾，楚源便感觉五脏六腑一阵绞痛，他倒在地上翻滚挣扎，一刻钟后，正当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痛意却骤然消失，他睁眸疑惑地看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明景衡，“陛下，这是怎么回事？”

明景衡一改之前冰冷的态度，神色温和，坦然说道：“你服下的并不是什么断肠散，朕也没想过要你的命，只是你如此算计公主，朕必须好好惩罚你……”

他不会杀楚源，一来，楚源是最适合陪明嫣去西秦的人；再者，把楚源握在手中，就可以牵制住安国公府。若他真想要楚源的命，不会蠢到在勤政殿，他如此做，只是想看看楚源在性命攸关之际会如何抉择，结果他很满意。

楚源听了并没有丝毫怨怼，反而感恩戴德，“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那……微臣还能陪公主去西秦吗？”

明景衡勾唇一笑，调侃道：“你为了公主连自己性命都可以不要，朕要是还不允，岂非太不近人情？”

他敢保证，若他再不同意，明日他就能听到楚源的死讯。

“谢陛下，谢陛下，谢陛下……”楚源热泪盈眶，连连磕头谢恩，哪怕他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

明景衡眉头拧了拧，有些嫌弃，“好了，退下吧。”

就楚源这副哭哭啼啼、婆婆妈妈的小家子作派，难怪他女儿瞧不上！

“是……”楚源心满意足地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