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衍离祁返回西秦第二十日，从北境传来战报，慕容烈仅用一役就击退北燕的建宁军，宇文恪撤兵回燕，谢家军得以解困。

再过不了几日，便是明嫣出嫁的日子。

这日，明景衡下朝后，命王安去未央宫把明嫣带来勤政殿。

进了东暖阁，明景衡先让明嫣把面纱摘下，然后把楚源叫进来。

楚源看到明嫣的那一脸痴迷，让明景衡十分满意，“瑶瑶，你的身子一直是楚太医在照料，所以朕打算让楚太医陪你嫁去西秦。”

宫城向来是最凶险的地方，波谲云诡，防不胜防，西秦又远在千里之外。

楚源医术精湛，又痴恋明嫣，只有让楚源跟着明嫣去西秦，日日看顾明嫣的身子，他在大祁才能稍稍安心。

明嫣黛眉微蹙，觉得不妥，“父皇，楚太医妙手回春，应当留在大祁照顾父皇的龙体，怎能陪儿臣去西秦呢？”

楚源是安国公幼子，身份贵重，从小备受宠爱，若明景衡强行让楚源陪她去西秦，她担心安国公府会心生怨恨。

还没等明景衡劝说，楚源连忙跪到明嫣跟前，抬头定定地看着明嫣，一双澄澈的眸子闪着盈盈泪光，祈求道：“公主，微臣是自愿陪公主去西秦的，求公主成全微臣一片忠心……”

那日联姻圣旨一下，他便立即来勤政殿跪求永和帝准许他陪明嫣一同去西秦。

他第一次见到明嫣，是在明嫣的满月宴上，那年他才五岁。

当他看到襁褓里粉雕玉琢的明嫣时，他喜欢得不行，立即上前紧紧抱着不撒手，还跪地苦苦哀求永和帝和先皇后，让他们把明嫣送给他，不仅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还因此被明昭三兄弟好一顿胖揍，特别是明旭，再三警告他，不许他再接近明嫣。

自满月宴后，他便日日吵着要进宫去看明嫣，母亲被他闹得没法子，只好告诉他，他是外男，无召不得进后宫。

他一知半解，便问母亲，那什么人才能进后宫，母亲回答他，除了陛下，就只有内侍和太医才能自由出入后宫。

得到了答案，他便苦心钻研医术，十二年后，他终于如愿以偿地走到明嫣身边。

他的医术是为了明嫣而学，他进宫当太医也是为了能日日见到明嫣，若明嫣远嫁西秦，他独留大祁还有何意义？

明嫣无奈地看了楚源一眼，转而对明景衡请求道：“父皇，儿臣想单独和楚太医谈谈……”

“好，那父皇先去批折子……”明景衡微微颔首，起身出去。

明景衡走后，明嫣让楚源在她对面坐下，然后细细打量他，楚源肤色白皙，轮廓分明，五官俊秀，粉色的唇瓣紧抿，纤长的睫毛不安地翕动着。

沉默许久，明嫣轻声问道：“楚太医，你为何一定要随本宫去西秦？”

楚源抬眸看着明嫣，那双干净的瑞凤眼满是深情，“因为微臣爱慕公主。”

明嫣早有此猜测，但听到楚源亲口说出来，她还是不由地心惊，“楚太医，本宫心里只有谢将军一人。”

“微臣知道，微臣从未奢望能得到公主的爱，只要微臣能日日见到公主，微臣便心满意足了……”楚源心中苦涩蔓延。

谢长汀能文能武，容貌俊逸，是大祁最耀眼的少年将军，和明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要要同谢长汀去争，他只求能默默守着明嫣，一生一世。

“楚太医，你的情意本宫心领了，但本宫不能带你去西秦。”明嫣说完立即垂下眼眸，她不敢去看楚源悲痛的目光。

楚源猛地起身逼近明嫣，哽咽道：“公主，为什么？是不是微臣有什么地方惹公主不高兴了？只要公主说出来，微臣一定改！”

明嫣连忙站起来走到一旁，背对着楚源，“不！不是！楚太医，你很好，只是，父母在不远游，楚太医应该留在大祁侍奉双亲，何况，安国公和夫人是绝对不会同意你陪本宫去西秦的。”

楚源对她的情意，她今生都无法回应，既然如此，她必须彻底绝了楚源的念想。

楚源大步走到明嫣面前，直直跪下，仰头望向她，激动道：“公主，微臣的父母有兄嫂尽孝，而且微臣的父母也同意微臣陪公主去西秦，他们还嘱咐微臣，让微臣好好侍奉公主……”

前些日子，全府听到他要陪明嫣去西秦，没有一个人赞成，个个都出来劝说他，特别是他的母亲，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他以死相逼，全家人才无奈答应。

明嫣眼眸微瞠，难以置信，“这不可能！”

安国公夫人把楚源当眼珠子般疼爱，是不会同意楚源离开家去那么遥远的地方的，她不知道楚源是怎么说服他们的，但她知道安国公府上下肯定不是真心同意。

“公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楚源见明嫣不为所动，只好晓以利害，“一入宫门深似海，公主身边必须有信得过的太医才行，公主就让微臣陪您去西秦吧。”

明嫣望着纱窗上随风摇晃的竹影陷入了沉思，她远嫁西秦，是得有个靠得住的太医随侍在侧才行，但这个人不能是楚源，先不说安国公府，就楚源这深情款款的样子，一定会被萧承衍或者旁人看出端倪，届时，不仅她和楚源会死无葬身之地，恐怕还会连累大祁。

想罢，她心一狠，冷声说道：“楚太医，本宫是不会带你去西秦的，你退下吧，以后，本宫不想再见到你。”

明嫣说完，径自坐回罗汉榻上，不再理会楚源。

楚源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他双目通红，绝望地看着明嫣，随即噗地喷了一大口鲜血，然后直直倒地。

明嫣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连忙奔向楚源，把人抱进怀里，不安地抚着楚源的脸颊，“楚太医，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明景衡还有事要叮嘱明嫣，所以一直在门外等着，听到里边动静不对，他立即推门而入，定眼一瞧，就见明嫣煞白的小脸上挂着泪水，而楚源则是躺在明嫣腿上昏迷不醒，大半张脸都是血渍。

“瑶瑶，怎么了？”明景衡先把明嫣扶起来查看一番，见她无恙，才放下心来让人把楚源抬进内室，然后命王安亲自去太医院传章太医。

明嫣紧紧抓着明景衡的手，浑身发颤，“父皇……儿臣……儿臣也不知道……儿臣只是不想让楚太医陪儿臣去西秦……儿臣也没想到他会这样……”

到底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就算平日再怎么镇定，明嫣此刻也吓坏了，她又愧疚又害怕。

“瑶瑶别怕，没事的……”明景衡一听，心下了然，他连忙将明嫣搂进怀里柔声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