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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119章 失踪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4517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银沱来不及反应,等到他上前搀扶起申玉颓时,申玉颓一身银白已是脏污得看不出原来模样。

“殿下没事的。”银沱颤着嗓子,“殿下你先起来,我们问清楚将军到底去哪里了!”

“去哪里……还能去哪里……”申玉颓指甲深深扣紧土里,似乎这样才能分担他心下的痛苦,“她死了哇!”

像是一声巨大的哀鸣在他耳边响彻,过了许久申玉颓的耳朵才听见繁复的脚步声。

“快让开!大夫!大夫!华妙道长!”

这是靖华英的声音,她喊破了嗓子,颤抖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着救人救救他!

“救谁……”申玉颓伸出手死死揪住银沱的衣领。

周围脚步纷繁,践踏起的尘土飘洒在这对主仆的面上心上。银沱红着眼伸出袖子擦了擦自家殿下脸上的尘沙。

“回殿下……是谢全。他们把谢大人绑在背上带了回来。”

申玉颓的嘴唇发颤,他不敢问。

“他们说将军……为了寻找赤舌留在了雪山上……恐怕是凶多吉少……”

夜间那么大的风,雪山陡峭,他们走得急没有向导,没有避险休憩之处,夜间雪山上的温度能将人活活冻死。

“啪!”

申玉颓收回发麻的手,他撑着手掌从地上爬起来,身形摇晃。

“胡说……闭嘴!”

银沱不觉得疼,他仰天吸了吸鼻子。他心中反反复复地想起那个女人来……她居然真的为主子把自己的命都舍得。想到过往那般对她,银沱觉得自己才是真该死啊!

“殿下……我们再等等吧……”银沱不忍心看申玉颓,“或许将军……十天不还有两天吗……”

他还要说些什么,营地忽地被一声极尖锐的嚎叫炸得安静了一瞬,而后是低沉而痛苦地嘶吼声。

“痛啊!痛啊!”是谢全的喊叫声。

“别怕!别怕!”靖华英抱住谢全的脑袋,她心中酸涩,伸手捂住谢全的眼睛,“别看!小难别看!”

谢全此刻却好似才从神志混乱中醒来,他勉力睁开眼。

“华英?”谢全痛到迷糊眼神中露出一丝惊喜,他抬起头本能地露出一抹傻笑,“华……啊啊啊啊!”

又是一下清脆的“咯嘣”声,谢全原本变形的手骨被生生折断掰了回来,他已是痛得神志不清!

“好了!”华秒道长擦了擦手上的尘土,“拿些小木夹板给他手指绑好!你他娘也是聪明,回来得及时没给你骨头冻坏就还能长好。要是你再聪明点,当初手指折过去时就直接给掰回来也不会现在在痛这一回儿。”

谢全连苦笑都扯不出来,他不是聪明。

“是沈大将军当机立断……送我下了雪山……”

场面又是一静。

另外的铁浮屠三人稍稍修正,立刻将药材木盒呈给申玉颓,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禀告。

在听到沈谛掏出自己夹袄中的棉花时,申玉颓终于接过木盒,“咔塔”一声打开,触到里面柔软的棉花,那棉花仿佛还带温热。

他按下发抖的手,问道:“接着说。”

“后来沈大将军命我等先行返程,我等下山时共有十一人,途中风雪又大点不起火把,只能摸索前行。夜间雪山实在陡峭凶险,寸步难行,其余五人坠入悬崖不能生还。”

禀告的铁浮屠头垂得更低,一人从怀中掏出个长长竹筒双手奉上。顿了顿,才听见他们继续道:

“另……还有两人死于——赤舌蜈蚣。”

他们在风雪中两两搀扶着,妄图抵抗着风雪,可还是寸步难行。也不知道这样僵持过了多久,在他们能伸手直接掀掉自己的指甲盖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时,他们终于看见了一处背风的大石块。

他们在大石块后面站着休整,挤成一团,待到风雪小一点立刻下山。等啊等啊终于雪小了一点,他们出发时却发现最里面的人已经没了气息。

醒醒……别睡……没救了冻死了……不……不!不是冻死……

没了气息的人唇色是鲜艳的红色,不像是冻死的乌紫。静默中,有人看见了在死人心口鼓动的一个小包。他们那个时候根本想不到害死人的是他们找破头的赤舌蜈蚣。

直到他们掀开那人的衣裳,才发现这个人从脚到头都被赤舌蜈蚣咬得快要空了。密密麻麻的小蜈蚣覆盖在他的全身,他的唇上是溢出来的赤舌毒液,如此的鲜红。

他们不知怎么站在了赤舌蜈蚣的老巢里。

离死去那家伙最近的那一位也在片刻后死在了雪山上,如出一辙的死相。他们已经被冻得不知道痛了,被咬了也觉察不了。

“我等抓了赤舌蜈蚣一路下山,奔驰了三天三夜终于赶了回来。”话虽这样说着,没有人的脸上因为药材的齐全浮现喜意。

申玉颓轻轻合上了木盒,神情麻木道:“拿去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华秒道长咬牙而后长叹一口气,接过了木盒和竹筒去制药。

第119章 失踪

申玉颓静静坐在不惹亭中,他把自己和众人用无形的厚障壁封绝开来,隐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在止不住的颤抖。

赤舌蜈蚣如此轻易地被找到,就像是老天爷在告诉他——沈谛死了,且死得荒谬,死得毫无意义。他几乎要被这可笑的苦果激得发笑,可是从他咬紧的牙关深处却只是传出一声轻微到只有他自己听见的哭声。

这哭声如同一根经年久月的生锈长钉,从他的胸壑直直钉下去,钉穿他的脊柱,将他钉死在化作磐石的算计心事里,鲜血淋漓无法起身。

“沈谛死了……呵你也相信沈谛死了?”岐山紧紧盯着申玉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不亲自去寻找沈谛就只是在这里坐着?你想来是高兴她死了吧!”

申玉颓依旧是沉默。

岐山嗤鼻怒目道:“惺惺作态!”

银沱上前护主反驳道:“你哪里来资格指责我家殿下,你扪心自问你又为沈大将军做了什么!”

岐山不屑与他争辩,她一声呼哨,唤来一匹好马。岐山利落翻身上马,她居高临下斜眼睨了银沱一眼,冷漠道:“我去寻她。”

岐山一挥缰绳,疾驰离开营地。

明明相识不过月余,但她十分清楚自己为何要寻沈谛。沈谛死了……她死了……这样的消息入耳,岐山却只能想到那夜她与沈谛草原骑马,入眼是草绿月白,以及沈谛坠马前徒劳伸出抓空的苍白手掌——她是想要有人拉她一把的!

岐山咬牙。娘的!女人就是麻烦!为了个男人连命都不要!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老祖宗几千年劝你不要沉溺男色,不听!就他娘是不听!去你大爷的!

“银沱。”申玉颓唤道。

“属下在。”

“你跟着去,她说得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申玉颓咬牙,“领铁浮屠!踏平那座雪山也要把人给我带回来!”

“属下领命!”

岐山的马很快,但身后铁浮屠的马更快,很快超过她,在寂静的夜色原野上奔驰出漫天的灰尘。

“假情假意。”岐山嫌弃地皱眉,扯出围领遮住口鼻。

夜风肆虐裹挟走人残存的温度,四周越发清冷。

岐山死活想不明白为什么沈谛愿意为申玉颓舍命去寻药?她爱上他了?

不可能!

岐山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见过无数为男人寻死觅活的女人,见过她们或绝望不甘心或含笑温柔的模样,她从沈谛黑白分明的眼中看不见半点相似的情意。沈谛的那双眼全都是权势与算计,她这种人是不信爱的!

岐山牙根痒痒,这个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啊!她朝着胯下马匹一鞭子,她必须赶到雪山去找沈谛问清楚。

就在岐山催促着马匹疾驰时,前方不远处的铁浮屠忽然全部停了下来!

“作甚么?”岐山驾着马匹奔驰到众人面前,“你们不会反悔了吧……”她停住了话头,因为她看见了铁浮屠前方的一匹死马。

“是铁浮屠特属的马。”银沱眼神阴沉。

死马被破开肚子流了一地的血水,内脏被啃食干净,浑身布满深深的咬痕,空气中弥漫着腥热的恶臭。

铁浮屠士兵蹲下身去查看,面色并不好看。

“禀告主使,是狼群!脚印朝着西边去了!”

话音刚落,岐山已是一扯缰绳,转身朝着西边奔去。

银沱阴沉的脸露出一丝不忍的担忧,下令道:“追!”

沈谛啊沈谛,你还真是歹命!下了雪山就遇见狼!娘的,这贼老天!是非要害死你啊!

众人一路向西狂奔,直到马都累得大口喘出白气,天空满是繁星。原本被夜露浸湿的泥地上终于露出了清晰的狼群脚印和人脚印,他们的方向没有跟错!脚印数量粗粗来看有七八头狼。

“这狼的数量不多,他们七个人身手都极好!肯定还活着!”岐山大喊,鞭子高高抽起催促胯下马匹更快地奔跑。

但很快地上狼的脚印变得纷繁复杂,似乎是狼群发起了进攻。众人抬头四处查看,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应当是逃脱了,跟着脚印!狼群还在继续追!”

就在铁浮屠和岐山又继续策马狂奔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地上的脚印发生了变化——狼的爪印更少了,也更加杂乱,几乎辨别不出其中人脚印。似乎是人发动了反击,打了个狼群措手不及。

岐山的马匹已经落在铁浮屠后很远,她奔跑半夜几乎力竭,她的马也并非是铁浮屠的战马,此刻也喘得像是破烧火风箱。

“吁……”岐山勒停马匹,她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抹了把额上的汗水。

在这寒冷刮风的夜里,她居然为了一个相识一个月的疯女人累得魂都飞了!沈谛啊沈谛,你该怎么谢我?

就在岐山停留的片刻时间里,她忽然看清了脚下的脚印。

“一……二……不对!一……二……不对不对!”岐山心脏狂跳,撇开泥地上所有的狼爪印,说来说去只有一对人的脚印!这脚印偏小属于女子,每一步都迈得不大,似乎就是在慢悠悠的散步,而并非是什么仓皇逃命。

岐山朝着前方奔驰的铁浮屠高声喊道:“这脚印不对!”

然而铁浮屠距她太过遥远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岐山一甩缰绳赶紧跟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铁浮屠的马是被狼群吃了啊,为何沈谛的脚印看起来却半点都不像是逃命!她到底在干什么!

岐山满心疑惑,手下动作却不放慢,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追上了铁浮屠。然而等她到了跟前才发现不是她追上了,而是铁浮屠停了下来。

此次太子大抵是派出了长白关潜藏的所有铁浮屠,这寂静的原野上,浩浩荡荡四千人的精锐重骑狂奔着,像是一只暴怒冲击的野熊,一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却偏偏在此刻停了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仿佛前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连他们都不敢惊动。

岐山若有所感地驱马上前,她的目光掠过铁浮屠泛着寒光的铁甲,入目先是大片大片漆黑的夜空,而后在夜幕下看见了一个几乎要垮掉的背影。

“沈谛!”岐山出声喊道。

银沱凌厉的眼神几乎瞬间刺了过来。

岐山的嗓音像是一只从天突然坠落的鸟雀。

“沈谛……”

眼前的场景让岐山不寒而栗,她咬紧发颤的牙关才忍住没有发出声音。

漆黑寒冷的草原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背对所有人蹑手蹑脚地倒退过来,而在女人的正对面是一只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的灰狼!

那头狼极其硕大,两只前爪半蜷缩在身前直立起身子比沈谛还要高出两个头,它咧着嘴吐出猩红的舌头成了精一般学人笑。沈谛往后倒退一步,那头狼也往前不紧不慢地跟一步,一人一狼之间保持着三四步的距离慢慢往后退,显然是僵持许久了!

岐山压低了嗓子:“沈谛……”

银沱已然吩咐手下人搭弓射箭,只待沈谛走近到众人面前就放箭杀狼!

“听我口令……”银沱举手示意。

千钧一发之际,沈谛忽然直起身,又是一刹那沈谛转过来,将自己毫无防备的背影留给了那只灰狼!

岐山瞬间睁大了眼,喊道:“沈谛!你不要命啦!”

也是沈谛这一转身,那只灰狼陡然往前一扑!

“放箭!”

如雨的箭矢扑面而来,那只灰狼灵敏地躲在沈谛的身形下,原本射在它位置上的箭矢统统落空!一支箭矢擦过沈谛的脖颈留下一道血线!

“你疯啦!”岐山上前一拳打在银沱的脸上,“你是要杀狼还是要杀沈谛!申玉颓他娘的果然没安好心,他派你们来是为了杀沈谛吧!”

银沱歪过脸去,往日幼稚的脸上呈现出不可动摇的坚毅,他并不回应岐山只是抬手制止住了弓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