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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118章 寻药3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4387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还看什么!赶紧找!你家主子能不能治好眼睛就差这一味儿药材了。”

沈谛手中拄着木棍,继续往高处爬去。夕阳已然要落完了,整座雪山都沉浸在金色的余晖中,日照金山,对于雪山上脆弱的生灵来说意味着寒冷黑夜要降临了。届时想要找到赤舌蜈蚣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赤舌生于寒冬,性喜寒凉。”沈谛仰头看向山顶,大口喘气,“我们还得往上爬。”

她没日没夜地骑马奔驰,吃喝全部都是应付。这一刻风声呼啸而过,她旧伤的左腿剧痛无比,好像寒风也从她骨骼裂缝中呼啸而过,卷走所有的温度。沈谛险些踉跄朝后栽倒!

她身侧的铁浮屠众人也没好到哪里去,个个冻得嘴唇惨白。

夜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风声越发烈,裹挟着着雪与碎石砂砾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天上稀疏的星子都在摇摇欲坠。每一步都走得极其艰难,双脚早已麻木,生根似的往上挪。

他们选了个极其糟糕的天气,在丝毫没有背风地的雪山,找一个神出鬼没的药材,痴心妄想如同天方夜谭。

一群人挤成一团企图留住最后温暖,沈谛哆嗦着开口试图唤醒冻得失去知觉的友人。

“还记得……在皋城吃的那碗……栗子烧鸡嘛!也是、也是大冬天的……滚烫烫的汤汁浇……浇在冒着热气的饭尖上……一口下去……浓香得连舌头都要吞掉!”

“还有那次大京中秋宴的……的烤肉!……油滋滋的……直冒油啊!都烫得……不敢上手拿……辣呵呵的!吃完第二天早上起了一嘴的泡……”

沈谛闭着眼,她动了动手指,似乎都能听见冰碴子窸窸窣窣的断裂声。她耳边是细微的人声,风声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又到很远的地方去。

神灵啊,你不救你的气运之子了吗?你要眼睁睁看着他做一个永远的瞎子了吗?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他?你要知道如果我沈谛冻死在了这座山上,此世间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有胆子爬这座雪山!

赤舌蜈蚣……赤舌蜈蚣……生性喜寒冷,多藏于冰雪之下。食之有剧毒,但可外敷,具有极佳的明目养肝功效。赤舌罕见缘由有二,一是好独来独往,遇见同类则抵死缠斗;二是喜食新鲜血肉,抓捕人多易被咬至死,是以逃脱。

喜寒冷……喜食血肉……沈谛猛然睁开眼!

“我想到了!”她的嗓音沙哑无比,眼神却射出喜悦的光芒。

不知何时,她被围在众人中间,风雪隔绝在外。她看向众人不解但信任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寒凉从口鼻一下冲到了心肺,沈谛抽出腰间的匕首——她已经快要拿不稳匕首了,她的指甲冻得紫黑。

索性匕首极快极利,轻轻一下就在沈谛的手心割出一道血口,温热的血一下子握满手掌,滴答滴答落在雪上。

“将军!”有人按住了她的手。

“赤舌喜血肉……得引他们出来……”沈谛哑着嗓子,将刀又往手心一割,血滴得更快了!

“我……也来……”

话毕,有人接过了沈谛手上的匕首,朝着自己的手掌一割。其余人见状也纷纷拔出匕首。

沈谛按住身侧四人,道:“不能再多了……得有人能下山去……”

“将军……”被她拦住的四人有些发愣。

他们是铁浮屠,此生只认太子殿下一个主子,而此刻面前的人甚至能为治疗太子殿下舍弃自己的性命,从某一刻开始他们对沈谛分明的界限开始动摇。

沈谛将腰间的玉狮子解开塞到一人怀中,有气无力道:“若是我回不去,把它还给你们主子。”

她转身捏紧手掌,任凭鲜血洒落在雪地上,她挥舞着手臂,企图将血撒得更远,可寒气似乎要将她的血都冻住。

沈谛只能在手心又来一刀,这一刀她终于感觉到了丝丝麻麻的痛意,刀刃似乎硌在了骨头上。她的眼前一片昏暗,耳朵里全是嗡鸣声。

“将……将军……”有人呼唤她。

沈谛眯缝着眼仰头看去,在她上方的一处小石块上,似乎蹲着个纯白的身影。风雪呼啸,几乎要将她卷下山崖去。那道身影好熟悉啊, 模模糊糊的眉眼上带着熟悉的傻笑看她。

“将军,拉我一把。”

沈谛的脑筋转不动了,她尝试着喊了句:

“种雪剑……”

“是我,将军。”

沈谛忽然流了两行泪,顷刻又凝结成了冰霜,在她的面上留下不轻不重的痕迹。

她看见种雪剑好生生地蹲在那块大石头上,他朝着她露出如往昔般明亮的笑意,那是十七岁时的种雪剑,是欢欣鼓舞、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他嘴里叼着根本不可能出现在雪山上的青青麦穗,肆意地朝她挥手。

“将军!来!”种雪剑直起身,朝后退了两步。

“种雪剑……雪剑!”

沈谛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而后被狠狠压倒在地。种雪剑的面上露出一种嘲讽的笑意,他慢慢后退,直到隐匿在风雪之中。

第118章 寻药3

“放开我!放开我!”沈谛声嘶力竭地吼叫,她回头看,是一个个没有脸的怪物死死扯住她手脚。那些怪物张嘴吐出尖锐的声音!

“不能去!留下来!”

“将军!将军!”

“那是怪物!是雪弥勒!”

拉扯到最后,沈谛几乎是在嚎哭,她眼睁睁看着种雪剑明明消失在风雪中,发出凄厉的一声哭喊。

“我知道啊!”她一口血涌出嗓子眼,“我知道他是假的啊!”

拉扯沈谛的众人一下安静了!

沈谛爬起身,仍是朝着发现种雪剑的方向望去,那里空无一片了,全是风雪黑暗。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知道那是假的,那可是十七岁的种雪剑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可是……那是没有经受过苦难的、她的、青云副将,他生机盎然、朝气蓬勃,笑起来宛如青柳河堤,她有多久没见到过他这样笑了?

沈谛躺在地上粗粗地喘气,喘着喘着,伸手往下狠狠一砸,而后徒手薅出了只肥硕的红黑蜈蚣!那蜈蚣浑身长雪白绒毛,手脚还在颤动。

她高高举起了那只砸昏过去的赤舌蜈蚣!

“是赤舌!快拿木匣!”

身侧的人见状连忙用布接过,就在接过的一瞬间,那蜈蚣苏醒过来,张嘴便朝着沈谛的手掌咬去,电光火石间被按进了木匣中!还在木匣中翻腾!

“好了!这下好了!找到了!将军我们这就下山去吧!”

“将军?将军!”

“将军昏死过去了!”

“快下山!快!注意脚下!”

那日,就在沈谛启程去雪山的一刻钟后,靖华英和银沱到了不惹亭。靖华英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偌大一座不惹亭所有人被骂得不敢吐一个字。

“他娘的不管我的死活了是不是?一个两个脾气这么硬!都赶着去雪山送死是不是!为他一个瞎了眼的太子殿下把我主上和我夫君的命都搭进去!谁出的主意!给老子站出来!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靖华英一身银甲,跨坐在不惹亭的栏杆上,红缨长枪被她一怒之下戳进了柱子里。她怒目圆睁道:“妈的谁拦着我!我还有了身孕了!让我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没了干娘,我他娘的你祖坟十八代我都给拉出来鞭尸!”

她骂得实在是厉害,口无遮拦,没有人敢触这个霉头,也没人敢收拾她。沈谛走后,这军中大抵是鹰花副将做头头。

本来昏睡的陈常畏畏缩缩地躲开,华秒道长更是不知所踪。只有挪不了地的申玉颓看似泰然自若地坐在亭子中。银沱小心翼翼地给自家殿下斟茶,他劝道:“殿下,咱就忍忍。鹰花副将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嘴上没点把门的。”

申玉颓倒是看不出什么气性,淡淡道:“乏了。”

银沱还没回话,只听见那边一声拔高嗓音的反问。

靖华英:“乏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有人在外跨雪山过草地,死活不定!家里的喝喝茶看看书天还没黑透乏了?乏了哪门子的乏?人肚子里揣崽的不乏,缺胳膊断腿的不乏,哦也对!你们瞎子是天黑得快些!”

银沱看向自家殿下脖颈上跳动的青筋,憋屈着小声反驳了一句。

“知道你有身孕心情不好……你也别拿我家殿下出气啊……我家殿下是无辜的……”

靖华英“铮”地拔下柱子上的红缨长枪,一把插出去老远,气得大吼道:

“他娘的!整个世界都是臭狗屎!所有人都是破烂货!去你大爷的!”

整个世界安静了,只剩下空地中央嗡嗡作响的颤动长枪。

靖华英深深呼出一口气,缓缓道:

“好受多了。”

她伸了个懒腰,见众人一片死寂,眯眼问道:

“怎么?你们听见什么了?”

“我我听见您骂……”有不识数的人怯怯开口,“啪”被人捂了嘴连滚带爬地拽走。

“没有!什么都没听见!”

“那就好!”靖华英骂了一通,神清气爽地回大营去了。临走前还嘱咐他们好好看病养伤。

“陈常你就是太虚了,还有太子殿下你先养好身子,说不定明日殿下就带着药回来了!你要坚强,要像个男人一样!太子殿下要有良心啊。日后对将军不可不好!”她笑得一片和煦。

银沱眼见着自家殿下捏碎了手中的茶盏。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整整八日,靖华英每日处理完军务便赶到不惹亭,像是把一日积攒的怨气全都发泄出来,随着沈谛和谢全离开的时间越长,她的脸色也越发难看。

经过这八日的磨炼,申玉颓已经能够在靖华英吃人的神情中坦然自若地喝茶、敷药。他这些日子倒是过得自在,华妙道长特地嘱咐他要保持身心愉悦,是以他吟诗作画、找人闲聊。多亏了他脆弱却昳丽的美貌,别人对他的警惕性天然地降低许多。

加之他自幼看人脸色的功夫,这些时日已经将杀阁所有人的好恶摸得一清二楚。譬如华妙道长虽看起来老练,实则一激就炸,十足十个顽童。先前还疑惑这么个大龄长老不当阁主反而让迟新意那个年轻人当,现在看来是有些道理的。

再譬如一直看他不顺眼的岐山姑娘,似乎是具有与常人完全截然相反的审美。她脸上的花纹不是天生而是她自己染上去的。起先他还猜测是不是岐山少时遭受了什么不好的事让她遮盖自己的容颜,后来发现这姑娘只是单纯的喜好异于常人。

他记得沈谛临走前招待他和杀阁人打好关系,凭借着自己这张足以骗人的脸,申玉颓在此地混得倒是风生水起。

在眼睛失明之后,申玉颓的耳朵就更加灵敏了。唇角的茶盏蒸腾着轻微的热意,他举杯不动,忽地转头望向远方。

“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适?”银沱问道。

“他们回来了。”申玉颓侧耳细细听着,片刻后眉头狠狠皱起,“不对!人数不对!”

靖华英骂得嗓子都嘶哑,自她得知将军带着谢全离去寻药那日起,她就心中冒火,念经打坐完全不管用,她的心思已经全然被腹中的小东西搅乱。

娘的,纵马二十载,如今有了你连马都骑不得了?还得坐他娘的马车!追都追不上将军他们!

靖华英就这样连着憋屈了八天。终于在第八日的傍晚时分,她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之时,从亭外三里处冒出三四个小黑点。

“是他们回来了!”

众人扭头去看,终于瞧见了地平线处砂砾般大小跳动的黑点,渐渐的近了,近到看得见人形时才发现回来的只有三个人。

靖华英脸色铁青,她不顾身边人的阻拦一把夺过身边人的马缰绳,翻身上爬狠狠一抽马鞭,驰骋向着众人跑去。

“三匹马!怎么是只有三个人回来了!”

“老天爷啊!将军!将军不在其中!”

“砰!”亭子中传来一声瓷器碎裂的炸响!申玉颓的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惊痛之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亭外奔去,一阶台阶让他狼狈地栽倒,方才撒了满身的茶水裹着沙土,染了一身的脏污。申玉颓的脚骨不正常地弯折着,他却立刻站起身,连滚带爬地朝着来人的方向奔去。

只一步又狠狠摔倒在地,他咬牙站起身,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死白一片。一步又是摔倒。到最后他几乎是在用双肘撑着往前爬。

沈谛……沈谛!你回来!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