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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113章 刀刃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4239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许是申玉颓停滞太久,有人忍不住发问:“然后呢?然后你们再没有交集了吗?那位姑娘现在是结婚生子了吗?如若没有为何不继续……”

“我如今是个瞎子了,她值得更好的人。”申玉颓摸了摸自己的眼,“况且那位早就心有所属,宁愿做个寡妇也不愿看我一眼。”他一仰头喝干了自己碗中的酒水。

沈谛先是一愣,而后皱眉。她还以为他说的是她呢,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沈谛无声地笑笑,松开眉头。

“娘的,不是我说啊!”李世安都躺在地上了,又仰起头嚷嚷,“你一个瞎子陪她一个寡妇不是刚刚好!”

银沱眼风凌厉地扫去,李世安忽然觉得背后一凉。他晃了晃脑袋,不在意道:“按照我们那里的风俗,你和你心上人只管去她亡夫坟前祭奠三炷香,算作是感谢照顾。这天下,活人还能让死人给憋屈死不成!”

平地忽起了一阵风,吹得篝火残余火星蓬起,一粒飘至沈谛鞋前,一明一暗。她身侧的银沱喝完了一坛酒,扭头盯着沈谛。准确的说是盯着她的腰间,那里挂着申玉颓送于沈谛的小小玉狮子,此刻散发着温软的青芒。

银沱忽地嗤笑一声,他把自己的脑袋埋在双膝之间,低语问道:“你知道陛下最珍爱的那一把剑叫什么吗?”

沈谛连脸都不曾侧一下,她盯着面前那一丁点火星缓缓熄灭。

银沱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看向沈谛腰间的玉狮子,伸手指向玉狮子上,直视沈谛吐出三个字。

“铁、浮、屠。”

沈谛猛然转头。

银沱一字一句道:“这是调动铁浮屠的密钥!将军如此神通广大,不会不知道铁浮屠是什么吧!”

他咬牙恨恨道:“殿下他把铁浮屠给你了!殿下如今一无所有了!”

沈谛哑然,她从未想过自己忌惮之物会被申玉颓如此轻易地送给了她,甚至是在她并不知情,并不在意的情况下。她算计着申玉颓的真心,无非就是为了铁浮屠。而如今得偿所愿,却无半点欢欣——他越是随意越是能衬托出她处心积虑的丑恶。

与此同时,万人中央的申玉颓丢下手中的碗,他身形晃了晃,醉得发笑,叹了一句。

“谁能比得过死人啊。”

那位埋在胡兰坍台里的死人,死在了与沈谛爱意最浓烈之时,死在了沈谛还未得到他却永远失去他的时候,他将永远是沈谛心中不可求的圣人,他与沈谛之间旁人无半点可能插足!

这是申玉颓认识到自己的心意后,最能明确的一点。他不是后来者,他只是愚蠢,蠢到看不清自己经年久月的嫉妒已经发酵成了不可挽回的爱慕。

他如今是个瞎子,先前配不上她,如今更是无望。所以他将铁浮屠拱手相赠,相比较于他一个失明的人,铁浮屠在她那里自然能有更大的用处。那日见她来,他是真的高兴。

“殿下,你说了这么半天?”李世安嘟囔着,“那位小姐到底是哪家的,姓甚名谁啊?能让殿下这么久念念不忘应当也是个响当当的大美人呐!”

沈谛还处在惊愕当中,若是以前她还觉得是自己对申玉颓的美人计生了效,才惑得申玉颓给了她铁浮屠,如今一看申玉颓心中另有所属,却还愿意把铁浮屠赠予她——只能说他当真是个君子人物。

但或许这也是他保命的手段之一?沈谛又起疑,若是他来日不招待铁浮屠的下落,她必然是要逼问的,与其受苦不如先赠予做个人情?

沈谛目光复杂地看向申玉颓。

“我不敢说她姓甚名谁,我只知道她心爱之人被她葬在了……雁荡山上的胡兰坍台里……胡兰坍台意为——爱我者永生。”

银沱上前扶住醉倒的太子殿下,而后狠狠瞪了一眼沈谛所在离去。

一时间,只能听见篝火噼里啪啦声。

胡兰坍台里葬着的不是青云副将嘛……嚯原来太子殿下说的姑娘是他们的沈大将军啊……那大将军以前还是男人的时候就和青云副将是……原来大将军和青云副将不是兄弟情……他们都是断……那大将军变成女的原来是也是为了……可是青云副将死了啊……他们俩也太惨了吧!

沈谛:有人诽谤我啊!有人诽谤我啊!

不对不对!将军不还说要娶太子殿下吗!啊……将军是说着玩的吗?可是太子殿下为了救将军连眼睛都瞎了!还是说……将军变心了!亦或是将军从来没有喜欢过青云副将……是青云副将单相思!

众人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沉默,尤其实在看见沈谛缓缓从人群中站起来时,更是惊得冒出了一身的汗,酒都醒了!他们实在清楚大将军在青云副将的事情上有多疯魔!若是听得他们编排两人关系……此时此刻大将军的脸色更是看得众人发憷!

沈谛现在的处境是骑虎难下。

若是她不解释与种雪剑的关系,便是默认了她与自己的副将存在有违伦理之事,暴露了自己玩弄申玉颓的真心。申玉颓真是……这个心机颇深的小瞎子逼得她不得不把他和自己绑在一起。

第113章 刀刃

沈谛开口,先笑出了声来。她一笑,气氛陡然回缓。

沈谛挑眉戏谑道:“本将军只知殿下因眼伤心情郁结,对我避而不见。若不是今日醉酒还不知他竟胡思乱想至此。看来,得快快找个能说会道的红娘了!”

这台阶一给,众人立刻捧场哄笑。

“从明日起,我所寻四方名医就能到军营中为殿下治眼伤,待到殿下眼伤痊愈,请诸位喝一杯喜酒!”

他送她铁浮屠,那她便也送他点东西,好彰显两人情意啊。眼下他和她比的不就是看谁愧疚得更厉害些,看谁更亏欠谁一些。

“原来如此!是误会啊!”

“那咱们就先恭贺将军一番了!”

沈谛一一应了,她的目光触及远处的雁荡山,脸上的笑意缓缓落下,道:“另外还有一事。”

众人噤声倾听。

“本将军知道军中向来对修建胡兰坍台一事多有猜测怨言……但我与青云副将共征战近十年,而今终于有太平日子了……诸位见过青云副将的身体了吗?”

众人忽地沉寂。他们如何不知青云副将的事?相识近十年,种雪剑不是世家贵族的身世,他同万千个他们一样,是一步一步爬到那样的高位,他沉默寡言,他真诚忠良,他是无数将士所佩服所仰望的存在,他的艰难比过万人,他那样的人如何也不应该落得那般惨绝人寰的模样!

“整整九十八道断骨刀……双臂双腿砸断……心肝烹食肠穿肚烂……拼凑不出个……”

沈谛闭上眼。众人垂首。

良久她轻声道:“青云副将是极好的人,是本将军执意修建胡兰坍台,是本将军觉得不能就让他就那样离开,起码要让他看一看不打仗的好日子,也不枉如此多年来的出生入死……若是诸位有怨恨,就怪我吧!”

沈谛长叹举步就要离开,身后传来一声哭腔。李世安“啪”糊了自己一巴掌,哭着骂道:“我他娘真该死啊!”

沈谛垂下眼帘,掩住眼中情绪,大步离开。她累了,今夜只想休息。

翌日清晨,邗朝大营还沉寂在昨夜狂欢的余韵中,除了巡逻的守卫,静悄悄的一片。

银沱端着盥洗盆试了试水温,这才放心往殿下的营帐走去。昨夜殿下心中郁结,哪怕是醉酒也睡得并不踏实,彻夜呓语。今日更是早早醒来,坐在窗前吹着冷风出神。

银沱每次看见殿下无神的双眼,心下都是惊痛。他自幼陪伴殿下,知道他一路来有多不容易,可恶的是!昨夜殿下醉中诉说衷肠,那个女人居然半点动容都没有!她一点都不感动!甚至还对殿下起疑!等到他见到那个女人一定要狠狠给他翻个白眼!

“咳咳!”

路边的帐篷内突然窜出个身影,吓得银沱手中盥洗盆一抖!

“你不长……”

沈谛抬头微笑。

说时迟那时快,银沱硬生生把嘴里的脏话咽了回去,他憋屈了会儿面色难看道:“将军今日醒的可真早!小的还要伺候太子殿下洗漱,先行告退了!”

沈谛笑容更盛,她往左走一步拦住银沱。银沱瞪眼往右走一步,沈谛往右一步,将他的路堵得死死的。

银沱险些一扔手里水盆,他咬牙切齿道:“将军有何贵干!”

“也没什么事。”

沈谛手上一使巧劲,端走了银沱怀里的水盆,朝着银沱挤眉弄眼道:“只是觉得心里愧疚,要不今早我替你去看看殿下?”

银沱忽听她这样一说,心里火霎时熄灭,他狐疑道:“真的?”

“真!”

“那我陪着你一起去。”

是以两人一前一后,尴尬流淌在两人之间。沈谛侧脸偷偷打量了下银沱,却不想银沱正紧盯着她。

见她这幅模样,银沱立刻如同抓住她什么把柄般,高声叫道:“你是不是不想去了!还是你想在水里下毒!”

沈谛慢慢收回目光,道:“我就是想问问你——”

“什么?”

“也没什么。”

两人又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就在即将到达申玉颓的营帐时,沈谛猛地一回头。两人同时出声。

“你是不是还有个哥哥叫金坨?”

“哈!你就是不想进去了是不是!”

两人说得驴头不对马尾,场面又一时寂静。

“你管我叫什么!”

“我就是好奇……”

“给老子进去!”

沈谛腰间被猛地一推,一转身进了营帐,险些洒了半身的水。

“你何苦招惹他,他自幼脾气就不好。”

申玉颓斜斜倚在小榻上,撑着额角闭目养神,未曾梳理的发倾泻半身,泛着如墨玉的光芒。他身着绛紫云纹流水衣袍,腰带未系,露出胸口半片雪白的亵衣,若隐若现的风光。

沈谛只匆匆扫过一眼,目光落在申玉颓的脸。

他似乎近来病得更重了,瘦削得厉害。眼下是两重青紫,唇上毫无血色,过于清冷的气质更衬得此人像要立刻飘飞云间。

申玉颓闭着眼,他不愿意露出他那双无用的眼珠。不过是几日之间,他的来日却因为一双眼睛而截然不同。一个瞎了的太子是不可能继承大统的,他如今不过是个弃子了,沈谛来此恐要是嘲弄他吧。

沈谛的脚步声缓缓来到他近前。

“你……昨夜没有睡好吗?”

申玉颓眼睫忽地颤动。一种极其轻柔的触感落在他的面上,指腹冰凉抚摸着他眼下,缓缓往下蹭过他滚烫的脸颊,落在了他昨夜新冒出的胡茬上。

“憔悴了,殿下。”

她触摸他,玩弄着他新长出的胡茬,刺挠挠的,痒痒的。

申玉颓手腕上的青筋爆出,他紧紧闭住自己的双眼,一种无法克制的痒意从他的骨髓里生长出来,不让他去拨开沈谛的手。此时此刻他却唾弃自己,竟然会贪恋沈谛撩人的手段。

“沈谛。”他唤了一声。

他想问问她,这般清早到一个男子房中是何意图?问她到底对他是什么样的心意?

“殿下,我为你刮一刮胡茬。”

沈谛打断申玉颓的话,转身去浸湿帕子。

申玉颓听着桌上传来的水流拨动声,收回未出口的话,淡淡道了一声谢。他坐起身,静静等待着。

房间内静了下来,申玉颓的下颚被轻轻抬起。他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一股很凛冽的气息靠近来,是沈谛身上的那把剑,一如她这个人,坚硬锐利不留情面。忽地他又闻见一股清淡的香气,随着一股温热的鼻息,与他咫尺之间。

是沈谛的发香和她的呼吸。很近。申玉颓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一动。

“殿下!”

抵住他下颚的手指更紧了些,面前人笑着警告他:“再动,破了相莫要怪我。”

申玉颓亦是笑着回应道:“不敢。”无人看见他宽大衣袖下攥紧的手。

“殿下知道吗?”

“什么?”

沈谛端详了自己手中的细小刀片,闪着极其锋利的亮光,她吹了下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