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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85章 大京小杏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4237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岐山站起身,脚边的泥坑恢复了平静,日出朝阳光下如同一面黄金镜子,从镜面倒映出了她的那张脸——半张脸大的乌黑胎记死死扒在左脸,从眼角到嘴角都是粗糙漆黑的丑陋之色,偏偏它的主人不以为丑,在这张独一无二的脸上勾勒出东南西北四朵花来。东是细细迎春花,南是一束紫藤萝,西延伸到耳后,在耳垂处点下一颗红豆,北上眉心落了一朵牡丹花钿。

她如同从山坳处行来的妖孽,十五六岁的年龄残忍而不通人性,无端让人背后发麻。

半盏茶的功夫后,岐山见到沈谛的第一眼,笑得比这十年都大声。她笑到站不稳,大半个身子都趴在朱红棺材上。

“他娘的……哈哈哈哈哈沈谛你终于疯了!”

沈谛靠在椅背上,外间的日头已经升起,营帐内却依旧漆黑一片。她挑起一隙眼皮没有精神道:“你认识我?”

“不,我们不认识。”岐山抹去眼角的泪花,“只是来时路上我和自己打了个赌,赌你那张正经的面皮还能装多久?哈哈哈哈看来马上就要被扒了个干净啦!”

“赌什么?”

“赌个开心。”

沈谛懒懒地勾起了个笑,挥手遣散了其他人,道:“你暂时在这里歇息,晚间随我出去。”

“好的呢,听将军的!”岐山笑得收不住,露出两排森白大牙。说完,她细细地欣赏了下沈谛的脸,感叹道:“这张面皮在你身上真的是暴殄天物啊!做将军又不要脸,满脸胡茬似母夜叉不是更好,偏偏你这张脸比白玉盘上奄奄一息的绿翠鸟还要美。”

“你想要我的脸?”

“不要,我的脸才是独一无二。”岐山摸了摸自己的脸,腿一翘坐在了沈谛的床榻上,傲傲然道,“我应师父之命助你,说吧,保大保小?还是大小都不要?”

“母子平安。”

“万一是母女呢?”

“那就母女平安。”

“你的种?”话音刚落,岐山似是想起了什么,“哦忘记了你已经……”她眼神往下一瞥,可惜地咂嘴,嘴角却露出鲜明的挑衅笑色。

她知道沈谛起死回生,男身变女身的事,这种事骗骗其他货色还行,她却是半点不信。可惜她没早点遇见沈谛,不然就凭她这摸遍千万女人的手一下就知道沈谛到底是男是女。

岐山等着沈谛动怒,却没想到沈谛极其认真地抬起了头:

“我的种。”

岐山嘴角的笑僵了。她猛地坐起身,叫道:“我干你奶奶的!你以前真的是个男人!”

还不待沈谛开口,岐山绕着帐内团团转,嘴角咧开的弧度大而诡异。

“他娘的迟新意居然真的喜欢男人!他竟然真的是个断袖!我这辈子没机会摸到他的老婆了!”

沈谛:……什么小鬼怪?

沈谛捂上了耳朵,在岐山满嘴污言秽语中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安心。她骂骂咧咧的模样让她想起了远在大京的一个人。

那个人年少时就是沈谛身边的暗卫长,原来以为是个少言少语的冷面木头。没想到,是顾忌她年纪小带坏了她,宁愿自己做了十五年哑巴。但自她及笄之后,那张嘴打开了封印,肆无忌惮骂得人狗血淋头。

沈谛的手耷拉在案几的一封信上,巧巧遮住了“云杉敬上”四个字。这封信从万里遥远的大京寄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没一句废话,全是在骂人。

大京,水经殿。极好的晴天,万里无云。

这座佛堂已经建了有一百三十年,历经五代君王越发古朴沉凝。厚重刺鼻的檀香在间间佛陀菩萨中弥漫穿梭,光线从天窗落下照亮空气中颗颗细碎翻滚的尘砾。正中间的金身佛陀笑眯了眼,望向堂下的两人。

云杉向后撑着身子,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自沈谛走后,大京中的杂事让他忙得脚不沾地,今日难得清闲。

光是秦长忠办了沈氏结党营私一案,就让整座朝堂动荡不已。世家豪族看着沈谛对自己的亲爹都能下得了手,面上虽不显,心里都打起鼓来。今日沈谛能动自己爹,明日杀他们连眼都不眨。

一时间京中罢官者众多,政事倾颓,竟然呈现出动乱之相。他们妄想借此来逼迫沈谛停手。

云杉换了个姿势,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下。身后的木鱼有一声没一声,敲得敷衍。

怪只怪这些人活得太过天真了。沈谛可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小孩,自小就不是凡人模样,难道会料不到这一点?

是以在李训贤丞相的主持下,一场不考身世只靠实力的科举考试轰轰烈烈地展开。借助这一场风波,朝堂以沈常在为首的后起之秀如雨后春笋。既打压的世家势力,又让世人看见了一丝社稷兴盛的希望。

多亏了沈谛留下来的十万大军,大京这个地方老实的像条狗。

木鱼声砰砰一阵乱响,似乎是谁在发脾气。

云杉啧了一声,骂道:“不想敲就别敲。”

身后蒲团上跪坐的人转过身来,细眉长眼,眼角夹着微微的细纹,明明是皇后娘娘的老脸却露出十分不符身份的无聊神情。

第85章 大京小杏

“皇后娘娘”苦着脸叹气,驼着肩膀一把将手上的木鱼丢出老远,叹气道:“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能倒头啊!”

嗓音清清楚楚,分明是小杏那位姑娘!

“天天吃素!半点荤腥都没有,连半块糕点都没有!”

小杏扯了扯身上的凤袍,撇嘴道:“我这皇后做的还不如以前我小厨房前的那只小猪崽子,起码还能吃口热乎的。”

“别说话,小心把人皮面具崩裂开来。”

“我就说话!不让吃东西还不让说话了!我不就是脸上长点肉嘛!略略略!”

“别逼我抽你。”

小杏翻了白眼,丝毫不害怕。小时候一起长大,云杉相比较于是暗卫长,更像是他们的大哥。暗卫的势力逐渐壮大,云杉骂人的功夫与日俱增,也就嘴上吓唬吓唬人。

“笃笃”佛堂外传来清脆的敲门声。

小杏和云杉互相使了个眼色。不过眨眼间,一位端庄大气的皇后娘娘握着木鱼跪在了佛像前,贡桌的桌布无风晃荡了两下被从桌底伸出的一只手恢复了平静。

“进来。”婉转沉稳的声线唤道。

佛堂大门被推开,半晌却没人说话。

皇后娘娘半阖着眼,放下了木鱼起身。

“是谁?”她一转身,对上了三张神情不同的脸。

“你的皮松了,能看见衔口。”

站在中间的男子提着个小纸包,指了指皇后娘娘的耳根,杏眼中是清澈的笑意。

“迟阁主,又拿我打趣了。”小杏故作生气的把手中木鱼一丢,光滑的大理石地上出溜一下滑出去老远。

“诶诶诶乱丢什么!”站在最后的杜仲捡起木鱼,好模好样的放在佛像贡桌下,大京中事务繁忙连带着他都瘦了许多。

“可不能对佛祖不敬啊。我还指望佛祖保佑保佑咱家小将军呢!”杜仲闭眼合掌默念了声阿弥陀佛,一睁眼和要爬出贡桌的云杉正对上。

云杉冷脸道:“让让。”

杜仲手掌一转,收起了出鞘的匕首,“哈哈哈哈是您啊,我方才听呼吸声还以为是小杏藏了只猫呢!都怪那秦长忠,天天都有刺客找他,今日晌午还未过去,都是第三波了。我简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可不能辜负小将军的期望!”

迟新意将手中的糕点包裹递给了小杏,松开了手中的轮椅。轮椅上的人以袖掩面打着瞌睡,直到听见杜仲的两声小将军才放下袖子,露出一张金质玉相的脸,原来是自沈谛走后便生了病的蒲国师。

蒲国师坐在轮椅上,从杜仲身上清淡地掠过去一眼,而后仰头看向了佛像,目光缥缈的如同一盏雪夜风里的残烛。

这一屋子的人嘴上不说,心里想得却全都是一个人——那在遥远边关的死活不回封信的人。

“原本沈丞相在的时候,将军还会回信禀告边关战事,这下京中无人,她连奏折都不写。华英和雪剑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不回信。去了两个月,居然全是靠谢全回两封信报报平安。”小杏嚼着糕点埋怨。

杜仲揪出腰间的酒壶,道:“孩子大了,咱能怎么办呢。”

“她定然是外面有了男人。”

杜仲一口酒喷了出来,小杏噎得直翻白眼,还是云杉一巴掌给她拍顺了气。

蒲不悟往后一倒,整个人窝在轮椅里,双目无神道:“有了别的男人她就不要我了。”

杜仲朝小杏递了个眼色,小杏吧唧几口糕点,拍了拍手去哄孩子了。

迟新意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你求什么?”云杉嘴里叼着半块糕点。

迟新意并不回答他,半跪着说:“三皇子死了。”

云山猛一抬眼,到:“什么时候?”

“半刻钟前。”

“啊对对!”杜仲凑了过来,“我亲眼看着咽的气,昨夜骂了一夜的小将军呢,方才我们来的路上薄老贵妃正往那边去呢!”

云杉脑中瞬间起了无数念头。

自沈谛那夜作弄完申玉和之后,他的身子和精神就垮了,这些日子全靠天灵地宝拖着,但没想到他会死的如此之快。

三皇子死了,薄氏定然要发疯,这个矛头直直指向了沈氏。可转念一想,沈谛不在大京,沈老夫妇早就搬出了大京,剩下沈昭通一人,沈昭通有三皇子做靠山倒也奈何他不得。估计朝中要对沈常在等人下些手了,朝廷必然要乱一阵子了。

“要不怎么说,小将军就是神人。她估计是早就料到了三皇子会死,才让秦长忠查办沈氏,让沈老太爷搬离大京,算是也护一护老人。”杜仲赞叹。

“恐怕沈谛也并未料到。”迟新意起身道,“她前日还来信嘱咐我或许可以用药吊着申玉和的命,避免薄氏鱼死网破。”

“她给你回信了!”云杉皱眉。

“她居然只提到了申玉和!”蒲不悟从轮椅上唰地站起。

“那你没救申玉和吗!”杜仲奇道。

一时间佛堂内喧闹了一瞬,迟新意的耳根被吵的生疼,申玉和大限将至他也无能为力。他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回答。

这时殿外的窗棂被轻轻敲了两下,云杉瞬间警觉道:“来人了!”

殿内众人一时要走动藏匿,被迟新意立刻使眼色拦住。他示意蒲不悟的轮椅,若是挪动必然会出声惊动到殿外的人。

这个时候来水经殿找皇后的,绝对是和三皇子的死有关,莫不是薄贵妃一族?

小杏沉了沉嗓子整顿衣裳,杜仲靠近门边按住了门栓。云杉拔出了刀,说时迟那时快,迟新意将桌上的木鱼扔给了小杏。

“母后!母后!”

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廊下传来,殿门被“砰砰”敲响,门外的人言语间的笑意几乎是毫不掩饰。

“申玉和那贼人终于死了!哈哈哈哈哈母后苍天不负啊!玉裁泉下有知!母后母后,我要去禀告父皇,我要看看他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样……看他是不是还如同当年把玉裁推下剑池一样的狠!”

门外人的影子落在门上,穿透门上的薄纸落在殿内的青石地上,满头珠翠钗钿晃动着,叮叮当当全然是痛快绝望的响动。

殿内众人一时沉寂。往日里公主殿下皆是落落大方、仪态万千、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偶然在沈谛面前才露出亲和温婉的神色,眼下狂喜悲伤的申有枝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更何况,沈谛走时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申有枝知晓皇后娘娘已经死了,更不能让她知道如今殿内念经的是披着人皮面具的假货。

想来也是清楚申有枝这背地里不为人知的一面。毕竟虎符还在她手中,若是皇后娘娘出了事,公主一激动不知道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殿外的申有枝察觉到殿内的沉静,她趴在了门上又敲了敲,道:“母后,你开门啊,你不该高兴吗?申玉和死了,薄四月终于尝到了她的恶果!母后,你念了这么久的经,菩萨终于睁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