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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80章 求生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4213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申玉颓眉眼一抬却瞧着她的笑靥不动,最终似是看不下去了一般,甩开沈谛递茶的手。

他想起很久以前,稷下兰陵院时的沈谛,那样的意气风发,坦诚热烈!和此刻虚与委蛇、笑得伪劣的女子判若两人,不知为何心下便生了一股气来。

“自将军到了南淮也有七日了,将军这七日来献的殷勤也够多了。说吧,沈大将军到底所求为何?”

“我求娶美人啊。”

申玉颓横眉,怒气将发未发。沈谛却看他的脸看得津津有味,不愧是美人,连发火都生动得仿若一盏暴雨中摇曳的红莲。沈谛的牙痒得厉害,真想扒在申玉颓那光滑的小脸上咬一口。

自她来长白关的第一晚,她就拿着刀拜访了太子殿下,半推半就地把申玉颓的胡髭给刮了,这张脸上长胡子真的是有碍观瞻!

申玉颓冷笑道:“你求的是什么我很清楚!”

“我求美人。”

见沈谛油盐不进,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你求的不过是太子殿下入赘你沈家,你沈谛借嫁娶之名一步登天,登上那位子!”

“错了。殿下也不想想,陛下三个皇子,我单单是只求娶太子殿下为何?三皇子、四皇子那样的货色做了太子殿下就未必入得了我沈家的大门,说到底我求的就只是太子殿下这个美人。”

沈谛笑眯眯的,不知从何时起,美人这个字眼似乎成为两个人之间骂人的暗语,相当于——长得漂亮的畜生。

营帐外传来一声马嘶鸣,沈谛朝外伸手道:“殿下,请。”

申玉颓纵然再气,在这大营中也奈何不了沈谛,也只得系上了大氅出门。

他赶赴长白关也有小半年了,没想到的是沈谛在军中的威望竟如此之重,这小半年竟撬不动半数的兵。更何况沈谛此人就是个疯子,刚回长白关便斩杀百人头颅,他在军中收买人心的那些手段比起她这一计全然上不得台面!

沈谛笑得开怀,这男人学乖了。她还指望他像第二日那般反抗一下,她好试试新编的绳子和新学的绑法好不好看,真是可惜。

不光主子学乖了,手下侍从也学乖了。

银沱这回就牵来了一匹马,顶着自家殿下杀人般的目光嚅嗫道:

“那马厩的人不准我多牵嘛,每次我多牵一匹来,另外一匹都是被将军给斩了蹄子,白白死了好马。反正殿下你都是要和将军坐一匹的……何苦要再害了一匹马吗?”

第三日白天,沈谛邀请申玉颓跑马散心,银沱牵来两匹马。沈谛默不作声地看着申玉颓上了马,而后手起刀落砍了马的蹄子,任凭申玉颓摔得皮肉青紫,才笑着扶起他说:

你得跟我骑一匹马。

疯子!申玉颓气得骂她,沈谛作没听见,依旧拉着他上马跑了一下午的马,自个跑得神清气爽。那日之后申玉颓气病了三天,饭都吃不下。

东方的光染了一丝粉,深蓝色的夜空逐渐由东方变得浅淡透亮。

“日出很快,不能耽误这番好景色!殿下上马!”

申玉颓一低眉眼,翻身利落上马。他也不多作计较揽住沈谛的腰身,道:“走吧。”

沈谛一抽缰绳:“驾!”

银沱挥泪看着两人驾马离去。在他心中,自家殿下早就不是以前那个纯洁的殿下!可恶的沈谛!居然殿下病刚好就忍不住了!畜生啊畜生!每回殿下回来不是累得睁不开眼就是腰酸背痛,殿下呜呜呜呜……为了安抚这个疯子您的牺牲真的是太大了!

若是申玉颓知道他这般想,恐怕要掀开他的天灵盖看看里面到底装得是不是全是浆糊!

草原白雪将化未化,露出青青嫩草芽。沈谛的马跑得不快,坐着很舒服。迎面的风凉意清新,沈谛面颊冻得发红,她未穿大氅,指节冻得发红。

“瞧啊,太阳出来了。”

沈谛望着东方金光万道的半截日头,圆得是那般可爱,温暖亲近。沈谛似乎都能听见白雪相融,嫩芽抽条的细微簌簌声,她沉浸在这宁静中,恍然不觉身后人已经看她许久了。

申玉颓一眼都没看那新日,他一直在看沈谛。从鼻尖到眉睫,从脖颈间冒着血的白布到牵着缰绳的青白指节,每一寸每一寸都细细地窥视。

这些日子来,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和沈谛如此和平的相处,就好像沈谛口口声声说要和他婚嫁是真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他可是杀过她的人啊!

她喝得毒酒是他亲手灌下去的,她北上求医的消息是他放给狄夷的,当初他袖手旁观她在南淮遭罪,如今他冷眼目睹她的左膀右臂被斩断……他与沈谛才是真正的生死之交啊——全然是真切的血海深仇,不掺一丝水分!

他与她是死敌!

申玉颓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轻声附和道:“是很美。”

沈谛瞧着那日头慢慢升起有些出神,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牢牢包裹在申玉颓的大氅中,不透一点寒风,比太阳照在身上还暖和。手上的缰绳被牵过,冻得麻木的手指被握住,包裹在暖和的手心。

第80章 求生

沈谛怔愣了下,低头轻轻道了一声谢谢。申玉颓瞧见了她冻得通红的耳垂,顿了下目光忽地看向太阳。

两人瞧着太阳升起,远处的大营传来号角声,应是早起操练了。

“回去吧。”

“好。”

大营门外,陈常正在侯着沈谛,显然是有事要禀告。

自从谢将军托病不问军事后,靖华英又忙着查种雪剑的事,军中事宜全然落到他和林镜身上。沈谛又偏信陈常,所以几日连环转下来,陈常的脸颊都有些消瘦,眼下青紫一片。

“将军,我……”看见沈谛回来,陈常的眼睛“唰”的一亮。

沈谛制住他的话头,先嘱咐了几句申玉颓,莫过于是喝些热茶暖暖身子的话。待到她见着申玉颓进了营帐,面上都快僵住的含羞笑意才一寸寸放了下来。

“将军,狄夷派人来说要提前会盟!”陈常神色肃穆,“不知打得什么鬼主意。”

“还有呢?”

沈谛边听边唤了人来牵马,她看了眼方才申玉颓牵的地方,平静道:“把马鞍从里到外洗刷一边,另外把缰绳也扔了,脏。”

她与申玉颓都是口蜜腹剑的小人,若是她想得不错,申玉颓此刻正在帐中洗他的手呢!

陈常跟随着沈谛进了营帐,继续汇报。

“您托我打听的那位夫子也有了踪迹,据说是在离此地十里外的地方办了个私塾,专门教狄夷的孩子中原诗文。去听的狄夷子弟还不少,但大多都是为了能在那私塾混一口不要钱的餐饭吃!随着近些年仗打得厉害,许多无家可归的狄夷小孩都聚集去,规模倒是办得不小。”

沈谛丝毫不意外。

“将军,但听属下一句劝,听闻他的私塾只教狄夷,这样的夫子纵然再有才华,从行事来看其心有异,是不堪大用的!”

听到这,沈谛擦手的动作才停下,笑道:“不,这才是他的作风。”

“将军认识那夫子?”

“故友。以前也是我帐中的军师,后来成家立业有了牵挂就放他归家带孩子去了。”

“还好将军放他放得早,不然谁知道到了现在会不会又是个奸细!”

沈谛冷冷看了陈常一眼,陈常自觉失言。

“将军恕罪!但……末将还是得说一句此人或许用不得。”

“你倒是……”沈谛无奈笑了,“忠心耿耿。”

陈常不解。

“你猜他一个私塾夫子,哪里来的钱财供给那么多子弟的饭菜?”

“不知。”

“那你再猜猜为何我要找他?”

“是……将军你!他是不是偷了将军你的什么宝物!”

沈谛顿了片刻,这些日子来难得地发自真心笑了一声。

“是我。我让他回家养伤也别闲着教教书吧。最好是把中原的四书五经、忠义理智信灌进那些狄夷小子的脑袋里!他的那私塾也是我资助的。”

“为何啊?”

“大概是为了……能不打仗吧。若是能文改又何必武斗呢?”

陈常更加不解了,但他知晓进退,便转了个话头道:“那将军准备如何处理那夫子?可是要给他绑过来?”

沈谛啧了一声,道:“几日不见,你怎么鲁莽了这么多?”

陈常委屈道:“我新官上任,不鲁莽别人不服我啊。”

“算了,不要去叨扰夫子,我明日自己去拜访。”

“我陪将军去!”

“不用,我怕你对人鲁莽,已经想好人选了。”

陈常不在勉强,道:“那狄夷提前会盟之事?”

沈谛整理兵书的手一顿,眼神中射出一道奇异的光来。

“告诉他们,等不及就先打一仗再谈。”

待到帐中无人,沈谛慢慢抽出秘格中的密信,一封来自狄夷内部的密信。兵不厌诈,狄夷能在邗朝大军中布下一个奸细,就能在自己军中找到十个,毕竟宇文夫子的私塾已办成了三年,无数的人从他的书院中出来转身又进了狄夷大军中。

沈谛先拆开了狄夷的信件。

“还有七日临盆。”只六个字,却让沈谛翻来覆去看了许久。怪不得要提前会盟,原来是要生了啊。

这世界上最了解沈谛的人,除了她自己还有她的敌人——阿古杉·月牙。同理,沈谛也异常了解她的这位敌人。同为女子,同样手握大权,同样忌惮过于亲近他人而有软肋以致于孤身一人,沈谛太清楚这样的女人的喜好了。

她需要一个爱她爱得死心塌地连自己性命都能抛弃的男人,这个男人要温柔但不能优柔寡断,要强大但不忤逆她的意愿,要经历过独自一人的艰难却仍能保持内心深处的真挚,对其他人巧言令色但对上她对面红耳赤,遮遮掩掩不肯直白。

她送上了一个阿古杉·月牙无法拒绝的男人。沈谛摩挲着纸张,低低念出了一个名字。

“代十一……亦或者叫你……阿古杉·摩诘。”

到了她身边的人,若何能不被她利用得一干二净再放开呢?沈谛这般想着,眼前却浮现了一个傻笑的脸,她忽地窒息了呼吸。

“种雪剑……”唯独此人,念其名字来,满心都是细密不断的疼。

沈谛狠狠闭上了眼:没关系……我会让你活过来的……等我……等我让你起死回生……起死回生一定是存在的!不然她的命如何解释!神明啊……天爷啊……一定要让种雪剑活过来……她的疯魔在不见天日处疯长。

帐外传来禀告声。

“进来。”

林镜掀开门帘,瞧见沈谛的脸色微微停顿了下,而后迅速回神道:“将军,你让属下去找的人都在外面了。”

七日前,沈谛嘱咐给林镜一件事。她要林镜秘密打听方圆百里内所有懂得玄学秘术的人,无论男女,无论年龄大小一律请来。

彼时林镜听闻这个命令不解地看了坚持的沈谛许久,目光中透出复杂的情绪,最终幻化为一闪而过的怜悯。他知道这种感觉,林老将军病重时他也曾求神进庙,吃斋念佛,但都无济于事。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应下了差事。

此时此刻,沈谛看着面前挤挤攘攘的神婆、阴阳先生,道士以及和尚。穿着打扮稀奇古怪,有脖子上挂着一串老鼠头骨的,有手里不停转着经筒的,有歪着脑袋一眨不眨盯着沈谛瞧的,有就地打坐闭眼念经的,有跛足的、眼盲的,有不停扒着门要出去的。

“你们,信起死回生吗?”沈谛问。

众人雅雀无声,直到传来突兀的一声笑。沈谛看过去,是一位从进门就直勾勾盯着她看的跛足女人。女人头发乱蓬蓬的,裂开嘴笑露出发黄的牙齿,她直勾勾看着沈谛,口齿不清道:

“你身边……”

沈谛十分有耐心地听她说。

“……坐着个破肚子的男人……”

沈谛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的空位,又听见——

“啊……他脑袋歪掉啦……”女人咯咯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