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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 分类: | 字数:49.5万

第28章 飞鸽28

书名:剔银灯 作者:青山合牙 字数:2953 更新时间:2024-10-27 02:18:52

等到沈谛一觉睡醒,已是下午。一睁眼,秦苍苍趴在她的床头,脸都哭红了,委屈小声道:“我想去西山。”

“为何?”

“今日是我七岁生辰,我……想去西山看看我娘。”秦苍苍哭得一抽一抽,“我娘生我难产走了,我爹从来不准我过生日,每年、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去祭拜我娘的忌日。”

沈谛叹道:“想不到你爹竟是个痴情种。”

“不。”秦苍苍辩白,“他是作戏给城里百姓看的。只有我,是真的心疼我娘。我爹府里有好多的妾室,她们告诉我等她们生下儿子来,我爹就不要我。我爹已经这么久找不到我了,想来是五姨娘怀的弟弟出世了。这世上我只有我娘了。”

沈谛看他哭得情真意切喘不上气,忽地发问,“小鬼,这说辞你准备了多久?”

秦苍苍哭声哽了下,哭着骂道:“你坏人!”

“啊你才知道,我都把你绑走了这么多天了,你才反应过来吗?”沈谛下床穿衣。

“坏人坏人坏人!”

种雪剑劝道:“将军,或许可趁着现下去看一眼,不晚。”

“去啊,没说不去。”

三人架着一匹马车,慢慢悠悠出了门,慢慢悠悠晃到了西山。上石阶时,秦苍苍硬是不肯自己走。

“我从来都是那些奴才抬着小轿子抬上去的!”

种雪剑估计是想他年幼丧母可怜,居然蹲下身准备抱他上去。被沈谛一眼横住。

沈谛可不惯着秦苍苍,冷冰冰道:“你不是说你想你娘吗?这点路都走不得?”

“我娘在天之灵都不会让我走这么远的路的!”秦苍苍理直气壮,“你们两个怎么看孩子的!”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边,对着三人指指点点。

沈谛和种雪剑都带了面具,身形也做了伪装,甚至秦苍苍的脸上都被沈谛糊了些许东西,面容黝黑干瘦,衣衫破陋。

眼见秦苍苍死活不愿意自己走,还撒泼打滚越闹越厉害,种雪剑再傻也知道这小家伙看她娘是假,想闹事出逃是真。

只可惜遇见了个更不要脸的沈谛。

沈谛立刻就上前抱起秦苍,哭道:“狗蛋儿,你莫要胡闹了!是大哥不好,没钱给你治病,害你烧坏了脑子。大哥就想着能好好照顾你,你说你娘是太守夫人,大哥都怕死了,还是带着你来祭拜太守夫人!我们狗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土里刨食的,哪里投得了那样好的胎!”

秦苍苍听得懂人话,梗着脖子叫嚣道:“我娘就是太守夫人啊!我娘就是!”

沈谛手下暗暗使劲,在秦苍苍脖颈穴位一点,秦苍苍的嗓子陡然一哑,大喘着气喊不出一句话,他瞪大了眼挠着自己的脖子,更像是个发病的孩童。

围观的人一看都明白了。

“诶呦,你小弟都这样了,还是别带出来了!赶紧送回家躺着吧!”

“这恐怕是癔症啊,治不好的,得慢慢修养。”

沈谛一一应是,将秦苍苍放进种雪剑怀里。一转身,对上了双她意料之外的眼。没想到,秦打雄出现得如此之快。

“让一让!别挡住路!”

“让开,太守下来了!”

秦打雄于奴仆护送中下山,这几日光景,人倒是憔悴了不少。一行人与沈谛擦肩而过,种雪剑怀里的秦苍苍挣扎得厉害,秦打雄朝这边看了一眼。

沈谛谄媚地笑了下,秦打雄却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立刻撇开了眼。沈谛就保持着这笑,转身看向愤怒的秦苍苍,道:“宝贝,你爹不认得你了。”

黑影一扇,一根尖锐的小树枝朝着沈谛的眼扎去。可惜秦苍苍手短,沈谛一避,树枝被她反手夺下。

种雪剑连忙移开秦苍苍,就差顺手把人扔出去了。

沈谛从来没见过一个孩童的脸上能有那般恶毒的眼神。她就知道,一个半大的孩子就算是有父亲宠爱,但没了母亲庇佑,在那吃人的后院里混得风生水起能是个什么善茬?难为他隐忍埋伏这么久。

此举不成功便成仁,秦苍苍都准备被沈谛打死了,他眼一闭任凭发落。却没想沈谛随手摸了摸脖颈处划出来的血印,只是说了句。

“饿了,走,陪大哥吃鱼去。”

种雪剑上前看她,皱眉问道:“没事吗?”

“不过一个孩子,能伤到我什么。”

沈谛驾车,大约一个时辰后,在一处大水塘边停了下来。

日落西山,水塘里的水放干了,高处露出灰黑的淤泥,低处留着两三个深水凼。今日天晴,霞光金粉倒影下来,水塘淤泥如同一面斑驳的铜镜。

塘边席地坐着一老一小两男丁,小的比秦苍苍还小。两人都是简单地盖着衣衫,露出黝黑粗糙的面孔,眯着眼茫然地看向沈谛一行人。他们以为这只是群过路人。

“老人家,塘鱼还有吗?”沈谛客气问道。

“有有有!”老人家掀开衣衫,露出精瘦的上半身,他立刻就跳下塘埂,淤泥顿时陷了半身。

“您要几条?”他抬起那张朴实略显畏缩的脸,花白的发上沾满了泥点子。

“剩下的都要了。”

老人家一愣,看向塘埂上的孙子,爷孙两沉默了下。小孙子的眼眶慢慢蓄起了泪,老人家不好意思地朝沈谛笑了。

“大人,留一条吧。我自家孙子嘴馋,还想着今晚吃点荤食。”

池塘低处淤泥深厚,老者不好过去。他半点大的小孙子从塘埂上一溜烟呲到了水凹里,借着身形小扎下水面却抓鱼。

小孙子每一次消失在水面,老人家都像一尊石像一样静静盯着水面,皱纹在他的脸上抽搐着,直到小孙子露面,老人才缓缓出一口气。

沈谛看了眼种雪剑,种雪剑立刻挽裤腿下水,他开口道:“老人家,我来帮帮你。”

“不用不用!”

“老人家你放心,我自幼也是水乡长大,水性好的很,这抓鱼也是我擅长。”

种雪剑脱了衣服下塘,却被老人家连连阻拦。

“真不用真不用!塘脏,泥脏啊!”

“老人家!”沈谛坐在塘埂上叼着根草,“我这兄弟是长久未见鱼塘心痒痒,您今日满足了他这心愿,鱼钱我照付,不让您少一分,还多给您些辛苦钱。”

老人家黝黑的脸上显出几分羞怯,慢慢松开手。

“好好好……您小心……”

种雪剑走近了水凼中,不一会儿摸了两条大鱼。

“你们这两人真怪。”秦苍苍终于愿意从马车里下来了,他蹲在一边。

见沈谛不语,他又道:“可怜人家又不直说,还非得买鱼。他这种人就是这命,你看他那孙子,肯定也……”

沈谛“呸”地吐出嘴里的草,吓得秦苍苍一抖。

“不装了?”

秦苍苍翻了个白眼,道:“你太不要脸了,连小孩子都欺负。”

“见识一下更不要脸的。”

沈谛一脚利落地给他揣进了塘里。

“摸不到鱼摸田螺,摸到什么今晚你吃什么。”

等到种雪剑拎着鱼上岸,渔家大爷拿自己的衣衫给孙子擦了擦水,爷孙俩絮叨了会儿,小孙子就捧着最后一条鱼顺着塘埂跑到了沈谛面前。

“给您。”少年头发没干,往下直滴着水珠,“我阿爷说,有来有往,生意长久。”

沈谛数了铜钱银两递过去,道:“那你们今晚吃什么。”

少年看向池塘。

月色已经升起来了,渔家大爷又下了池塘,一颗一颗摸起了田螺河蚌。风吹过他,身形一斜。

“阿爷捞着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你阿爹呢?”

“打仗去了。”

“阿娘呢?”

“阿娘改嫁了,我只有阿爷养我。大人,我不和你说了,我要下去帮阿爷摸田螺,天黑了,阿爷眼不好,我怕他摔着。不说了,大人!”

沈谛拂去少年脸颊上的泥,温和道:“去吧,回去好好洗个澡。”

寒冬腊月,柴薪难得,平常人家难得洗一次澡。养鱼的爷孙俩也就卖完鱼的这一夜能烧个热水澡好好洗洗,舒坦舒坦。若是鱼没买完,爷孙俩就得在这儿守一夜,避免有人趁着塘浅偷鱼。

秦苍苍早就累得睡着了,种雪剑架起马车。

“走吧,将军,城门要关了。”

马车既行,从车帘中抛出来个硬物不偏不倚,落入塘里。

是以,沈谛花完了身上最后一块银锭子。

她伸了伸懒腰,心里想着看来明日就要和那些富户豪绅做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