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第三个月, 维维问我，要不要去她公司那里工作。

“广告吗？我又不会。”

“可以从基层做起。”

我从成堆的报纸里抬起头来，维维正打开冰箱拿出一大瓶牛奶。

“公司有个业务员辞职了, 你正好顶上。”维维把面包也拿了出来。

“如果你不想坐吃山空的话, 今天就跟我一起去公司面试。”她抱着一大条枕头面包走到我对面, 优雅地坐下来, 享用早餐。

我低下头看了看那堆报纸上被我用红笔圈起来的招聘启事, 投出的简历每份都石沉大海，让人绝望。

“想好了就去换衣服吧。”维维一边往嘴里塞面包一边说话，左边脸颊可爱的鼓了起来。

十五分钟后, 我与维维一同出门。

偷回来的那辆自行车我一直扔在楼下，被砸坏的锁没有替换, 却从来都无人觊觎。

“你还敢骑它出去, 不怕万一遇到失主？”维维坚持要坐公交车。

“遇到了就还给她。”我把车子推出来, 跨坐上去，用眼神催促着维维。

“又没刻着她的名字, 干嘛要还？”后座一沉，一双玉臂搂住了我的腰。

“我只是偷，你却是抢。”我回头看她一眼，满额黑线。

车子驶出一段路后，维维突然开口问道：“太慢了, 下次偷辆摩托车。”

我往后看了她一眼。

“其实我看中的是一辆小轿车。”

“什么时候再动手？”

“等我考到驾照的时候。”

“……”

“自行车也没什么不好, 既环保, 又可以减肥。”

“我觉得你现在的身材刚刚好。”维维的这句话, 已经算是称赞。

“所以, 是偷给你用的。”

“……”

“……哇啊，小姐！奴婢知错了小姐！”

面试我的是公司副总, 四十岁上下的女强人，穿着简洁大方，相貌说不上很好看，但笑起来时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

“这是我们公司的方副总。”维维为我介绍道。

我马上挤出微笑，点头哈腰。

“你好，我叫厉狸。”

“嗯，请坐吧。”她比了个手势，然后看去维维，“小林，你先出去做事。”

“好的。”

门掩上后，办公室里顿时一片安静。

方副总很随意地翻阅着桌面上的文件，并不说话。

我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横在心间。

听维维说他们公司刚走了一个业务员，所以我以为这里一定很着急请人，面试也应该非常容易通过，绝对没想过会是此时此刻的情形。

那个女人也不看我，埋头看了会儿文件，然后在笔筒里抽出一支签字笔在纸上写了写，估计是没有水，还用力甩了甩笔头。

接着她换了另外一支，却同样写不出来。

“方副总，请用我的这支吧。”

刚毕业的时候，我到一家大公司面试，装了一手提袋的简历和证书复印件，那家公司却规定要重新填写他们所发的简历表，那天来的人很多，桌面上却只放了两支笔，我排队排了整整两个小时。

从那次之后，我习惯了每次面试都带一支签字笔在身。

那女人终于抬头看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接过了我的笔。

“还有，这是我的个人简历。”我担心她再次把我忽视掉，递笔的同时将简历也一起递了过去。

她没说什么，点点头，漫不经心地翻着。

“说说你想得到的待遇。”她冷不防开口。

当然是包吃包住小车接送迟到早退月薪过万。

“我虽然没有做过业务这一行，但听说，工资是不固定的？”如果没有弄错，应该是底薪加提成，而底薪千万别期待太高。

她含义不明地笑了笑。

“对，有很多跑业务的跑成百万富翁，也有很多至今一事无成。”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装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沉默不语。

“你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想不到她接下去居然这样问。

“随时都可以。”

“那你明天准时来这里报到。”她把我的简历放到一边。

“噢，好的。”我没有想错，这里果然急着要人，刚才不过是她虚张声势。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发现维维还在门外，正和副总的秘书聊着什么，见到我时微微惊讶，勾勾手指将我勾到身边。

“顺利吗？”她问。

“简直是披荆斩棘所向无敌。”

她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你出来的时候她没说什么吗？”

“嗯……她叫我回去等通知。”我故意装出一脸茫然，“你说这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成了。”维维说得斩钉截铁。

“你怎么那么肯定？莫非早早买通了考官？”我瞪大眼睛。

一边的秘书小姐马上假装非常忙碌。

“你的眼睛在笑。”

维维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便打开了，方副总从里面走出来，来到秘书的办公桌前。

“小张，我要的那份文件好了没有？”她瞥见我还在，于是对我笑了笑。

“对了，小厉，你明天直接到人事部，那里会有人带你去办公的地方。”方副总拿了文件，在进入办公室前突然回头吩咐道。

维维料事如神，笑得得意。

“那么，以后就是同事了，请多关照。”我笑眯眯地向她伸出右手。

她深深地看我一眼，也伸出手来。

相处的时间突然增加，对彼此而言，都是考验。

十八点一到，我准时地和我的南瓜车一起出现在维维的公司楼下。

维维走出来的时候故意装作没看见我，把脸别到一边，与我擦肩而过。

我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

“喂，阳遥吗，我今天找到了新工作，一起出来吃饭庆祝吧！”

“嗯？”身后顿时阴风阵阵。

我回头，坏笑着举起手机给她看，根本就没接通。

“你最近胆子越来越大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因为你对我越来越纵容。

心头微微窜上暖意，我禁不住傻笑。

蹬着脚踏车，我抄近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条巷子比较狭窄，一边是高大的青墙，另一边是深巷人家。时值黄昏，许多楼房的窗户都向外打开，菜香飘飘。

不过是分神闻了一下菜香，前轮却不幸压在一颗小碎石上，我手一抖，车头顿时失去平衡，车子S形地拐了个弯，差点撞到墙上。

“维维，你没事吧？”我连忙向后看去。

维维早就跳下后座，此时正黑着一张脸瞪我。

惊吓了圣驾，我真是罪该万死。

“噢呜！”

我一惊，不解为何竟泄露了心声。

“噢呜！”

又一声，我不禁疑惑。

“狗，别碾到了。”维维突然开口提醒。

我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车子前轮不远处，瑟缩着一只污脏的小狗，灰黑色的毛湿淋淋地粘黏在一起，瞪大着一双浅棕色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们。

“好可爱！”我惊叫。

“嗯。”维维淡淡地应了一声。

“不如……”我把眼睛睁到最大，好让她看到我眼中的期待。

“那么脏。”她一口否决。

我失望地垂下脑袋。

推着自行车又走了几步，维维突然停了下来。

“等一下记得给我死命地蹬。”

“啊？”我听得莫名其妙。

维维已经往回走了，弯下腰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小狗抱起来，它呜呜地低声叫着，拼命挣扎。

“喂喂喂！干吗动我家的狗！”附近的一座民宅里立刻奔出一个拿着锅铲的妇女。

维维拎着小狗快步飞奔，冲到我身边大喊：“还不快上车！”

我这才反应过来，载着一人一狗，没命地狂蹬。

身后叫骂声渐远，我却不敢怠慢，几乎一口气狂冲到家。

下了车，我气喘唏嘘，维维拎着小狗，面无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我们相视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维维，我会好好珍惜这只小狗的，因为她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

“第一份？”维维脸色一沉，“哼，那把我以前送给你的发夹、丝袜、围巾、香水、泳衣、手表全部还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