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又是梦里的雷劫

雪山上岩洞不多，他们没能找到一个洞穴过夜，只能觅一个避风的地方，火堆是借着风之石的热量才点着的，两人围在一块儿，便是有炎的风之石在，他们也挨在一块取暖。

相柳胆子大些，也不怕被烫着，就盘在火堆的边缘。

夜里星光璀璨，顾玥困得厉害，没一会便睡着了。

苍枫一手搭在跪趴着的飞廉的脑袋上，另一只手藏在斗篷之下握紧了拳头端坐着，他不去看小姑娘，却能在火光中看到她一点一点的脑袋，他的呼吸难得地重了些。

“放缓呼吸”是他在教顾玥如何更好的藏匿时告诉小姑娘的基本功。

他的基本功一向扎实，现在竟然也……沉重了。

睡得深就再坐不住了，顾玥缓缓向一侧倒去，也亏得少年人手疾眼快托住了女孩儿的腰，他不敢有太大动静，轻轻地将女孩儿往自己这儿勾，最后让顾玥枕着自己的肩头。

相柳的一个脑袋是醒着的，漆黑的眼睛在那几近融入雪山中的肤色中异常显眼，它看着那一贯不喜的少年从百宝囊里取了件极厚沉的披风，搭在了女孩儿身上的同时，盖住了他自己。

夜已深，连十净莲花都冒出来，围观两个依偎在一起睡着的少男少女，橘黄色的光亮映在他们的脸庞上，是极致的暖意。他们盖着同一件披风，披风下，少年宽厚的手掌始终护着少女，不让她倒下。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天空断断续续地飘了几次雪花，都不大，脚下的雪地松软，不宜登山，他们行径的速度放缓了许多，有时能找到地方避着，但大多数时候都只能在沇灵伞下。

顾玥能明显感觉到沇灵伞的器灵在雀跃。

十净莲花说“念极峰的水灵很纯净，沇灵伞可欢了。”

她想，沇灵伞的器灵真的快醒来了。

顾玥相信，这把灵器要不了多久就能再次成为真正的半步神器。

顾玥问少年：“沇灵伞都要成为真正的半步神器了，我是不是也可以像正常的灵师一样修炼？”

其实，她更想将这个问题抛给她的大哥哥。

从小到大，都是顾珩在激励弟、妹们努力修行，他对小妹说过最多的就是：“你不想放弃沇灵伞，也不要放弃你自己。”

周围都是风声，良久以后，她听到少年的答案：“可以的。”

不是她所期待的人，可顾玥就是莫名地相信了。

她相信终有一日会如所有人所愿，能够彻底摆脱锁灵玉的束缚。

冬日雪天登念极峰最是危险，他们的运气委实不算好。

他们看到大河入海般的雪白奔腾而来，银装四溅，他们遇到雪崩了。

运气好的是有一块巨石正好就在附近，苍枫让顾玥紧抱巨石，躲在后面不要离开，自己却站了起来。

那块巨石连着山体，是和念极峰一体的，却不是很大，躲两个人就太危险了。

苍枫选择离开，往雪崩的旁边跑去，他挥动扶摇扇，掀起的狂风强行改变着雪崩原有的路线，与他自己背驰着。

飞廉没跟着少年，连相柳都不躲在荷包中睡着，缠着少女的腰绕上岩石，它用柔软的身躯将女孩儿牢牢地跟岩石捆在一起。

顾玥不再需要抱着岩石，于是她抱着飞廉。

雪浪越来越近，她听到十净莲花惊呼着“闭眼！别呼吸！”

由白转黑只在一瞬间，那一刻天崩地裂。

顾玥没有感受到一点儿疼痛，耳畔却此起彼伏着相柳的“嘶啦”声，她感同身受着相柳受到的重物锤击的痛苦，本该软绵的雪花压在身上很沉也很结实。她什么都看不到，脑子里一片混沌，连呼吸都觉得困难了，每一次的吸气都像有什么东西涌进鼻腔，难受得她忍不住咳嗽，又有细碎的东西趁机挤进她的口腔。

十净莲花的那句“别呼吸！”忽远忽近，也不知她到底有没有听到。

苍枫已经在求生的同时尽量改变雪崩的轨迹。

他要保住自己，也要保住女孩儿。

在冰天雪地中，飞廉的速度无法完全发挥，苍枫无法保证飞廉是否有驮着他们两安全撤离的能力，只能将飞廉留给顾玥。

顾玥有飞廉，又有相柳护着，只要避过雪难，遇上其他危险的自保能力也是足够的。

在雪浪要将他吞噬前，苍枫幸运的找到了一个新的掩体。

雪层之下，豆绿色的荷包泛着微光，半透明的莲花花瓣聚拢着，成一个花苞将女孩儿包裹着，隔离着雪堆，自成一方天地。

顾玥是见过这样的夹着火焰的雷云的，在苍枫的梦境中。

洁白的雪山之巅，触手可及的汹涌澎湃的卷云。大风掠过天际，驮着看上去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由远及近，落在冰雪之上。

无支祁早已候在山顶，宽阔的肩头随意坐着秀丽的女子，是年近三十却依旧像个少女般稚气的顾姬，她轻轻晃着在极度寒冷的环境中依旧赤裸的脚丫子，甚至她一点都不畏寒的只在吊带外披了件极薄的长褙子，她的叹息声一吹就散：“阿瞬，你其实不用特意赶来的。”

大风的主人是渊岭苍家的先祖苍瞬，他自大风的脊背上一跃而下，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道：“阿隐盯你盯得紧，万一在你渡天雷劫时对你下手就不好了。”

顾姬的脚丫子落在寒冰上，她一步步走至山崖边，说：“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赶来最近的念极峰。”

她其实早就选好了应雷劫的地点——深海的孤岛或是最大的冰川雪原凌云川，都是水灵最旺盛的地方。

若非她此番在北边办事，这天雷劫又来得急，她没办法只能匆匆地来了念极峰。

苍瞬是见天色突变，云层中夹杂着传说中的劫火，猜到了这是顾姬的劫，实在放不下心，寻着雷天滚滚而来。

“阿隐他……”顾姬辩解之话到了嘴边，又觉得毫无说服力。她那亲自抚养长大的弟弟确实早已不是最初的模样，最后只能归于一句“是我这些年只顾自己修行，疏忽了他。”

顾姬始终背对着苍瞬，没能看到苍瞬瞬间苍白的脸色，也不可能注意到他在衣袍下握紧的双拳，他痴痴地望着女子的背影，在漫天雷声中道了一句：“这不是你的错。”

第一道天雷轰然落下，看似轻飘飘的顾姬其实集中了所有精力来应对即将到来的生死，自是听不到至交说的话，以及语气中的心虚。

六轮雷劫、三十六道天雷接连不断地划破苍穹，落向圣洁的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