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阿姊，你会杀我吗

北地城中百姓第一次见到如此粗壮的雷电，他们畏惧于天谴，生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北地城，四散奔逃，没有人敢上街，胆子大些的只开了一扇窗缝观望着。

苍瞬沉默地守在顾姬三十丈远处。不算远的距离，他眼睁睁地看着女子承受着一道又一道的雷电轰击。

冰魂雪魄剑替主人挡了一轮灾劫，无支祁也给了她一丝喘息的功夫，洁白的猴毛早就被炸至焦黑。

那女子素来整洁的衣袍染了斑驳血迹，湿了雪地，红了白雪。

苍瞬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又收了脚，他的掌心已经被指尖刺破，他与顾姬都是灵师，除了鸿蒙之誓以外无法缔结任何契约，他只能看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无能为力。

随着劫火落下的还是纷飞的玉尘，便是在极北之地，哪怕严冬也从未有过一场如此大的雪，何况这还是在酷暑。

劫火燃烧着顾姬娇柔的身躯，她自火焰中走出，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只在眨眼间便掩盖了原有的狼藉。

白了头的不止顾姬、苍瞬，还有上百里的所有城镇，只一瞬就被皑皑白雪覆盖。

六月飞雪，有的不应只是大冤，它们在恭迎着冰雪女神。

“阿姊……”阿隐也不知望了多久，他的身边是一只利爪利喙的大鸟，与大风一般的个头，只是看上去比大风来得凶狠，“你是不是该感谢我……没有趁人之危？”

他望着一身狼狈的阿姊，并不在乎招了扶摇扇随时会与他一决高下的苍瞬，樊隐问：“阿姊，你会杀我吗？”

“如果你怕……可以先杀我……”此时的顾姬其实连提剑的力气都没有，冰魂雪魄剑在她脚边微微颤栗着，无支祁也拖着疼痛半挡在主人身前。

如今的苍瞬站在灵师的巅峰，距离突破极限只有一步之遥。

只差这一步之遥，顾姬知道无法他无法从想要自己命的阿隐手中救下自己。

顾玥没能有幸目睹最巅峰的灵师战场。刀光剑影还未开始，她已自昏迷中醒来，昏暗的世界里，星光耀眼，身旁的火堆并非唯一的热源。

顾玥枕着一个柔软又有些硬度的东西上的，不止舒适，还莫名地有一些安心。起初她还不明白是什么，当她对上那双明星般的双眸时，她唤了声：“苍枫？”

“是我！”少年眼中含笑，他让女孩儿躺在自己的腿上，此刻正好能很顺手地蹂躏着女孩儿的发髻，他轻声道，“我们现在安全了。”

他几乎跑到了雪崩的边缘，只要再多给他一个呼吸的时间，他完全有能力脱离血崩的范围，不受到一点冲击，不过有了岩石的遮挡，他也只是恍惚了片刻，就又回归清明。

苍枫和飞廉是有血契牵连的，要与飞廉汇合于他而言太过轻而易举，这便是他将飞廉留给顾玥的原因。

只要有飞廉在顾玥身边，苍枫就不愁找不到那女孩儿。

苍枫用冻僵的双手扒开厚重的雪堆，才找到被掩埋的、不省人事的女孩儿的。

十净莲花护住，在主人被雪掩盖时，它就自行撑起了结界，护住了玥姑娘的一时安危。

将顾玥和岩石困缚在一起的相柳没了意识，软趴趴的散着，整齐的鳞片受到强力冲刷而略有凌乱。就连飞廉也不太好，强撑着眼皮，一直等到苍枫破除黑暗，迎光而立的那一刻，才缓缓地合上。若非还有呼吸，那就真的能用安详两个字来形容了。

唯一清醒的是十净莲花，于虚空中显形，看着狼狈的少年，说：“谢谢你救了我的主人。”

十净莲花知道，自己护不了顾玥太久，它已经竭力保证顾玥能够在皑皑白雪之下顺畅呼吸着空气。它的灵识才休养稳当了，力量却尚未完全恢复，短时间尚且可行，时间长了难免力不从心。

也多亏了苍枫寻来的及时，再晚上一刻钟见到的就是两兽一人的尸身了。

不是被冻死就是窒息而死的三个可怜鬼。

顾玥没有贪恋自少年处传来的温暖，缓缓地坐得端正，她探出手拂过变粗、变大、变长的相柳，低头整理着那杂乱的鳞片，“让你受累了。”

相柳是直面雪崩的那一个，雪浪轰隆隆地压下，最先撞击的是它的身躯，它那柔软的、布满薄鳞的身躯拉住了女孩儿。

在这场生死劫难的过后，他们都心有余悸，苍枫的手搭在女孩儿的肩头是那么的顺理成章，她带着七分自责地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苍枫没有思考地答：“不是！”

她低垂着头，良久后：“昊驰把它托付给我，我却累得它受伤。”

“不是你的错。”苍枫不知谁是昊驰，更不知晓她在水底是如何收服相柳的。可他不会问，除非女孩儿愿意主动与他提，“它会不顾一切的护你，只能说明它认可你。”

就像飞廉愿意完全服从苍枫，祸斗离不开祝候一样，都是完全全心全意的依赖。

结了契的灵兽若是没有完全认可那位灵师是会遭受反噬的。

有太多的灵师不顾一切的强行收服灵兽，最后落得被自己的灵伴吞噬的下场。

苍枫一直怕顾玥得不到相柳的认可，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你做梦了吗？”

苍枫能明显感到女孩儿放在枕着自己并不安稳，时有呓语，他靠近得听了好几次，都听不太出来她说了些什么。

此刻他提这茬，显然是要转移下女孩儿的注意，不让她太自责于相柳的负伤。

“苍瞬和顾姬是什么关系？”

梦中的苍瞬愿意用生命保护顾姬，而顾姬的第一反应是让苍瞬“快跑！”

他们间互相对望的眼神太过亲密了，纠缠在一处，像是密不可分。

以前顾玥不懂，现在却好像在那之中看到了缠绵的爱意。

她忽然质疑他们二人真的如书中所载那般，只是至交好友吗？

“他们一同修炼，一同游历，和祝家、雷家祖辈联手击败魔神，是交付生命的伙伴。”苍枫说的，就是书中写的。

他们没能亲眼见证前辈的英姿，只能从书中的点点记载里探寻着千年前的隐秘。

“真的只是如此吗？”过去的顾玥对顾家的手札深信不疑，是因为她在认识苍枫以前不明白除了亲情外的其他感情。

现在，她忽然在想，当一对同样站在世界顶端的男女朝夕相对，他们足够貌美、足够优秀，他们的性格相互契合，有什么理由不相互吸引？彼此爱慕？

他们是可以托付性命的挚友，是不是还有些别的更深的关系？

比如……他们曾彼此许下相守一生的诺言？

“他们在人世的百年并未成亲。”苍枫所言正是从未有人将那两位的关系往更亲密的方向想的原因。

他们都是突破极限成为神灵的灵师，他们的力量无人人及，若是当真相爱，为什么没有在一起？没有人能拦得住他们。

顾姬有过未婚夫，却没有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