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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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世家云府(上)
第二天,结束半个月驿馆暂居的日子,慕洵以藩王之尊正式入主江州,携林竺搬进原属于江州知府刘潜的家宅。
因为有唐轩东挑西捡、东环西顾的监视,刘潜最后从书房里带出去的纸不过十来张,甚至连地窖里的几百坛好酒,以及几百坛好酒下藏的一座银池都来不及运出去。被唐轩一双滴溜儿转的眼睛盯着,他不敢明着搬,否则以他从二品官职的俸禄,实在难以解释那座银池的存在,只能暗暗祈祷不要被慕洵发现,以待来日方长再想办法将银子从那府里弄出来,或者直接将慕洵从江州弄出去!
可惜的是,他的愿望在慕洵住进去的头天夜里就落了空,林竺听说地窖里藏了几百坛好酒,素爱饮酒的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瞧瞧那几百坛酒到底如何个好法,这一瞧就瞧出了地窖里的猫腻。
几百坛酒被尽数移开搬走,铺了两层的厚实木板被掀开,白花花的银子露出来照得阴暗的地窖,亮堂堂地直晃眼睛。唐轩跳进银池,捧起一堆银子,痛心疾首、追悔莫及地叹:“当官原来这么挣钱,我爹当初送我上什么雪峪山,应该拿刀压着我头悬梁锥刺股考功名,以我的聪明才智,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两座银池!”
林竺在旁笑斥他:“刘潜这样的官不是谁都能当,你就是将大腿刺出几百个洞也成不了他。”
唐轩不甘地抱着银子去问慕洵:“殿下,是不是见者有份?”
慕洵站在池沿边上,反问他:“你想分多少?”
唐轩一副“你懂的”的神情,指指自己说:“殿下你心里有数,这里面我的功劳肯定最大,如果不是我火眼金睛盯着刘大人,他肯定运出去了,连银子渣都不会剩!”
慕洵望着他,轻笑道:“功劳是不小,本王都赏给你如何?”
唐轩状若狂喜,立即往银池里一躺,一边将银子往怀里扒拉,一边说道:“大丈夫,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么多人都听着,都可以给我作证的,殿下你别反悔!”
慕洵笑笑,转身上楼,声音淡淡地从楼梯上传下来:“晁靖,原封不动地盖起来,包括那个喜欢躺在里面的人。”
唐轩立即鬼哭狼嚎地喊:“殿下,不带你这么玩的!哎,哎,靖大侠,你慢点,别真把我埋在里面,我不要了成吗......”
出了地窖。林竺问慕洵:“刘潜不过一个地方的二品官,居然能贪出一座银池,可见江州的水不比昌陵浅,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堆银子和刘潜?”
慕洵道:“都先放着,现在不是办他的时候,办了他一人,闹得其他人惹出更多的事情因小失大,等先控制了江州的局势再说。”
林竺明白他的难处,初来乍到,对江州的任何形势都还不明朗,这时去扒一只地头蛇的洞穴,洞穴里藏了多少阴暗、肮脏、凶险,完全不得而知,贸然行事一直都不是他的作风。只是要等掌控江州的局势,定非一日两日能成,这也就意味着还得让刘潜这个大贪官逍遥很长一段时间。
她忽而想到了云家,云家的势力在东海一带经营百年,根深地固,影响远重,倘若有云家相助,慕洵定能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能摸清江州的角角落落。只是六年前慕洵在外有奸臣暗杀、内有皇帝算计的绝境下,都没有想过寻求云家的倚靠,可见他和云家的关系实不和善。慕洵大概不会想求得云家的支持,而云家也未必肯为了他捐弃百年的家规,涉朝助他去争夺天下。毕竟卷入朝争,可不同于简单的让渔船停几天工期,那需要拿整个家族豪赌。
第二天,刘潜到寻王府来问安,慕洵只是例询问了几句有关江州的公事,然后命人领了他和一众官员去西殿,吩咐以后办公都在西殿,如无要事,日常进出可不必向他请安问好。
一般而言,藩王到了封地都有辖治封地的责任,但为了消除皇帝的猜忌,多数王爷都会聪明地选择避开政务,朝事一律不闻,就是怕表现得太好被皇帝扣上一个“拥地自重”的谋反帽子,故而封地的政务基本仍归知府处理。不过,慕洵要的不是麻痹皇帝的猜疑从此只顾自己安稳渡日,他并不打算做那多数藩王中的一个,因此江州的大小政务,事无俱细一律都让刘潜上禀,他通通阅过后再一一下达命令,命令皆由刘潜传达。
曾经执掌一城,翻手是云覆手为雨的二品官,一朝变成了一个负责传达命令的侍童,刘潜心里自然是不太舒服的,可他刚在慕洵手里吃了个大亏丢了一座家宅,让攒了多年的“积蓄”置于“险境”,也不敢明着跟慕洵作对,于是私下里招集了小官们吃了顿饭。小官们对于日日在慕洵眼皮子底下办公,连偷个懒都不敢,也颇有些微辞,酒过三巡后,经刘潜一说,人人愤慨,两下就达成了共同对抗慕洵的默契。
于是接下来的数日,凡慕洵交待下去的事情,他们虽不敢明着反抗,却一个个不是给他磨豆腐,就是和他打太极。慕洵一开始并不理会,几天之后突然以办事不力直接办了布政使和盐政使二人,当堂摘去顶冠脱去官服,再四十板子打下去,将其他小官们一个个都给吓懵了。不像刘潜是二品命官由帝京直接委任,裁撤须由史部上报皇帝批准,他们这些小官却是慕洵想撤谁的官,就能立马撤了谁的官,实在没有和慕洵对抗的本钱。
这招杀一儆百,用得可谓相当奏效,那天之后就再没见哪个小官敢和他阳奉阴违。刘潜无人拥帮,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了,至此江州明面上的权力基本都牢牢掌在了慕洵手里。至于暗里头的权力,还需另说,还需努力!
盛暑的余热还未完全消退,林竺为贪凉快,坐到石亭子里写写画画。
夜深时,慕洵缓步走过来,跟着的婢女将两碗龙眼酒酿端上桌,又无声退下。
林竺画了整晚正觉得饿了,这碗龙眼酒酿来得可是及时,端了过来就吃,边吃边问慕洵:“你怎么过来了,不忙吗,还是有事?”
“无事,过来看看而已。”慕洵拿起桌上几张纸,淡声问她:“你画这些阵法好像有段时间了,如果始终没办法破解,何不去寻求师父的帮助?师父对玄阵术的造诣颇为深厚,定然领悟得比你通透。”
林竺喝着东西,含糊道:“你以为我不想去找他,愿意来费这脑劲?还在昌陵的时候我就问过他了,他不愿意帮我,理由是十方绝阵是玄族宗氏的东西,他个外人没资格碰,让我自己的事自己想办法。你说什么叫没资格碰?玄族宗氏都快没了,他碰了也没谁找他麻烦啊。我有的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他徒弟,他明知道玄族的事对我多重要,不肯帮就算了,找个理由都这么敷衍。”
慕洵目光忽而凝聚,却不动声色,看着她喝完一碗龙眼酒酿后,他动手收桌上的笔墨纸砚,温缓道:“今日已晚,别看这些东西了,早点回屋休息。明日我们要去四舅家拜寿,要早些去,你爱睡懒觉,以防你明早起不来,今晚须早点睡。”
林竺笑了道:“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有空过来看看,果真是有事。”
慕洵怔了会,是近来见她的次数太少,以至令她觉得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往后无论如何也要多抽时间陪她。
林竺又道:“不过说来我们到江州好些天了,云家的确要去拜访了,不然岂不叫人觉得你失礼,不尊亲族长辈?”
“恩。”慕洵淡淡点头,去牵她的手,将她从石凳子上拉起身。她僵了下,不明就里地问:“你干嘛?”
慕洵看着她,理所当然回:“回屋休息。”
林竺抿紧唇,虽然如今两人同房不同床,睡在一个屋子里,可这样携手同回卧房还是令她微感羞窘,她低声道:“那你、你也不用拉我,我又不是不知道路。”
慕洵一本正经解释:“天下皆知本王与夫人恩爱情深,相敬如宾久了未免叫人觉得言不副实,偶尔做点亲密举动还是有必要的。你无须紧张,本王知道你演技差,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安静地跟着本王走就好。”说罢,果真慢悠悠牵着她踱步往石亭外走。
“......”林竺是真紧张了,左右看了看,院里护卫奴仆不少,她压低声音,结结巴巴喊道:“就算要装,那、那也不用非得拉、拉着手回房吧?”
“是不用非拉手。”慕洵微侧了头来很认真地答她:“本王原意是想抱着你回房的,怕吓着你。”
“......”
翌日清晨。林竺起床后,就叫婢女们将每件衣服翻出来给她试,试来试去总觉得哪件都不对,红裙太霸道,黑裙太深沉,黄裙又看着轻挑,挑来挑去挑了半天,才挑出件绣缀绿樱花的白裙穿上,匆匆忙忙跑出门。
是时,慕洵在马车旁负手候立,看她从府门里跑出来,跑了数步,不知为何忽又停了下来,双手执礼于腹前,再端稳缓慢地朝他走来。他不由微微一怔。她素来是一身纯色的浅绿裙衫,相识至今从未见她穿过白裙,更未见她身着净雅无瑕的白裙端庄持稳的模样。此刻的她仿如换了个人。素净的雪白色长裙之上,袖珍的绿樱花于裙摆处星星点点铺缀,宽大的袖摆处还有两行灵动的绿枝缠绕,使得她一眼望去纯洁而不失鲜活,端稳而不失活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