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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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只是盟友
六月初,雪峪门门主清修亲自从雪峪山悄无声息地赶来了帝京昌陵,带着一个死皮赖脸求着跟来的二长老的四徒弟唐轩。一路风尘仆仆,到寻王府茶来不及喝上一口,什么话也没有多问,就先去看了女徒儿的情况。
满屋的人都候在屏风外,静静地等。
半柱香后,清修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秦远赶紧问:“怎么样,阿离的毒能不能清,她什么时候能醒?”
清修许是忧心徒儿,不像在雪峪山望云台上,此刻神情颇为沉敛,缓缓坐到椅子中,沉沉看着眼前的一众小辈,说道:“冰蝉毒在她体内盘踞虽有段时间,但要清理干净不是不行,费点时间罢了不是难事。至于什么时候醒,毒清干净了人自然就醒来了,也都不是大事,可她的毒起码有两三个月,你们谁来告诉老夫,她的毒是怎么来的?”
听到两三个月,众人相看,纷纷吃惊,相传中了冰蝉毒能活过两三个时辰就是奇迹,怎么可能盘踞两三个月?
清修首先看向了自己的徒弟秦远,秦远不得不看向慕洵,慕洵回答说:“我以为她的毒是在蘅芜阁才有的。”
苏眉站出来,跪下先向清修请安,然后回答说:“小姐中毒是在出嫁的路上,在常州的时候我们遇到贼人偷袭,有人对小姐放了冷箭,那箭上涂抹了冰蝉毒。因为小姐之前喝了门主下过药的酒,当时并没有毒发,小姐和姑爷成亲后,就让奴婢和苏木去蘅芜阁偷解药,等奴婢再见到小姐的时候就是在蘅芜阁,小姐毒发之时。”
唐轩愤愤地说:“什么贼子敢对小姐放冷箭,让我知道我去扒了他的皮!”
苏眉摇头说:“什么人放箭,奴婢不知道,小姐也不知道,小姐只知道有人要杀她是跟姑爷成亲的事有关。”
慕洵猜想说:“当时朝中确实有很多人不想我娶薛将军的女儿,而冰蝉毒也不是什么人都有,依据如今的情况来推,放箭的人应该是肃王派的,冰蝉毒应该是容桑给他的。”
唐轩迷糊地问:“肃王?容桑是谁?”
慕洵考虑到玄族的事情隐秘不便逢人就说,先禀退了左右,才言简意赅地跟清修和秦远道明阿离六年前和玄族发生的纠葛,近两个月来和容桑之间的周旋,以及容桑和肃王之间的勾结。
待慕洵将所有事情说完,秦远陷入了沉思,清修更是沉重地叹了声气,目光一直望着屏风上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仿佛透过那画上高耸云遮的山脉望到了很遥远的过去,想起了很久远的故事。
良久后,清修道了句明明很简单,却谁也听不懂的话:“也许......注定是她的命。”
林竺醒过来,是在三日之后。
六月强烈的光线透过窗子投进来,照得她显些睁不开眼,她拿手挡住去看周遭的环境,透过指缝却瞧见一位白衣清瘦的男子,正坐在窗底下,靠着椅背冥神,也许是睡着了,手里的半卷书盖在膝上。
阳光正照着他的侧颜,他深邃的轮廓如玉般清透。
仿佛时光静好,林竺呆呆地窝在床榻上静静地望着他。他忽然动了一下,她以为他要醒了,紧张地赶忙躲开视线,没留心就“啪”一声从床榻上滚了下去,头撞到床角。
窗底下的慕洵惊醒,连忙扔了书过来,将她抱到床上坐着,看她龇牙咧嘴地揉着额角,说道:“让我看看。”
看她额角都磕红肿了,想来磕得不轻,下意识就心疼地凑近去吹了吹。
看着朝自己靠近来的慕洵,脑子里第一个晃出来的就是他上回吻她的场景,她无所适从地直往后退,结果后脑勺又撞到床栏上,撞得她眼泪差点滚出来。
慕洵看她又磕了后脑勺,忙不停地又要给她揉后脑勺,似拿她没办法:“别乱动了,听话。”
林竺一手捂着自己的额头一手捂着自己的后脑勺,依旧往床榻里退:“我没事,没事,我不疼,一点儿也不疼。”
慕洵看着她刻意的疏离,目色微淡。
顿了顿,他出声唤了婢女们进来,给她揉了药,又伺候她洗漱。她机械地由着婢女们折腾,始终不敢去看慕洵。
洗漱完后,婢女端上了一碗鲜鱼粥。
她闻着鱼香味就馋了,却见婢女将鱼粥端给了慕洵,似乎是要慕洵喂她,她赶紧道:“我自己来!”
慕洵接碗的动作顿了顿。
空气忽而安静到尴尬,林竺不去看慕洵,主动伸手去端那碗鱼粥。却没料到她手腕上的伤初愈,并没有多少力气,拿个茶杯还可以,一碗粥却端不起,手当即一晃直接将碗往下摔。
幸好慕洵眼疾手快一把接住。“还是我来还喂你。”
林竺咬紧唇,瞟向候在旁边的田姜,正要出声喊田姜,心有玲珑七窍的田姜很是知趣地转过去对慕洵说:“殿下,王妃既然醒了,我去告诉先生一声。”说罢领着房里的婢女们向她和慕洵施了退礼。
林竺张大嘴,看着田姜带着婢女出门,半响才反应过来田姜话里的那声“王妃”是何意思。依旧不敢去看慕洵,她慢慢地扯过被子,将自己的脸蒙了个严实。她不知道怎么一觉醒来,事情就发展到完全不受她控制的地步,慕洵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该怎么面对他?她该怎么办?
慕洵看她埋着脑袋,问道:“睡了这么久,难道不饿?”
饿啊!她露出眼睛来看他,就见他勺了一勺粥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她面前。
她不动,迟疑,犹豫,纠结。
这口粥不能随便张嘴接,接了就等于接受了“王妃”的身份。可她并不想做他的王妃。
闷在被子里,她低声道:“慕洵,我们是被皇上赐的婚!”
慕洵神色转暗,默了好久才道:“你我的婚姻尽管不是始于你情我愿,那场叩首三拜的婚礼却不是儿戏。阿离,你我之间已成定局。”
“就算是定局,也可以被更改。”
慕洵看着她,黯然道:“阿离,近两个月来的相识相处,虽不是从一开始就有默契,但自回了昌陵也算得上是融洽,我以为我们往后的相处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你要觉得我这丈夫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可以提意见。”
“可我就是不想要!”林竺激动道,嘴比脑子快:“当初应下皇上的那桩赐婚,一是因为我心无所依,二是因为我爹很希望我嫁给你,我就嫁了,但我没想过要留在昌陵。我一直想的就是等什么时候有了合适的机会,就让我爹来跟你谈,或者我们在皇上面前和离,或者你休了我都……”
“好了。”慕洵不想再听下去,握紧袖中的拳才能压制住表面的情绪,六年来他早已学会如何控制情绪,可此刻他觉得自己做的很差劲。他侧过身去不看她,用压制过的冷静道:“你刚醒过来,我们不谈这些。”
林竺不说话了,屋子里气氛安静到憋人。
过了会,她急急忙忙要下榻,慕洵拦住了她。他怕她这一走,两人之间就真到了没有可以再商谈的地步。
他放下粥碗,自己起了身:“你留在这,我还有事处理。”
说罢,大步出了门。
林竺看着他单薄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微微觉得有些不好受。
她坐在榻上发了会愣,感觉脑子里有一团浆糊,越想越糊,就干脆不想,下了榻坐到地上,就着床桌上的那只碗,用汤勺慢慢地一勺勺喂自己喝粥。
她清醒的消息传开后,房里就热闹了起来,她痛痛快快地伏在师父怀里哭了一通,痛痛快快地挨了秦远一顿臭骂,又听话多的唐轩用两个时辰来讲慕洵上蘅芜阁救她的整个过程,以夸张数十倍的词汇,混着书本子里英雄美人的故事,直讲得眉飞色舞,蘅芜阁的那场仿若能惊天地能泣鬼神的故事,就像当时他也在场亲眼见着似的!
不知真实情况的王府仆人们纷纷被唐轩浮夸的神情言语逗笑,林竺却听得心里思绪纷乱,越感沉重!
晚上,等围着她的人都散了,她思量再三后,主动去找了慕洵。
慕洵正坐在小竹林的亭子里,盯着跟前的一盘棋发愣,手里捏着枚白子,许久都不见他放下。看到林竺走过来,他将白子握进手心藏了起来。
他本来要起身,看到她平静不泛涟漪的神色,忽然僵住了身。
他喜欢慌里慌张使小性子耍小聪明的她,此刻理智而冷静即便山崩地裂也不惧然的她,让他觉得很遥远,很陌生。
林竺走过去,不落座,就站在廊亭口,借着廊下的灯看着他,说道:“我过来想和你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慕洵盯着她,心渐而沉重,如坠深海,尽管她还什么都没说。
林竺说:“你到蘅芜阁救我的事,我已经听唐轩说了,虽然里面有很多他自己杜撰的地方,但我知道要从蘅芜阁、从容桑手里把我救回来,肯定很不容易,尤其还为我解了天下至毒:冰蝉毒。在这两件事情上,不用多想我都知道你一定为我牺牲了很多,而我又欠了你很多......”
慕洵打断她的话,似是玩笑道:“你如果是要跟我谈还恩之事,你欠我的,怕要以身相许才还得完。”
林竺望着他,手藏在袖中暗暗掐着自己的手指,直把自己掐疼,方继续说:“慕洵,我一点也不讨厌你,但是我很讨厌这里!”
“这里?哪里?”
“昌陵。”
这理由真狠,简直比讨厌他还让人感到心痛。
他唯一给不起她的就是自由,因为他有必须要去肩负的东西,和为一些人必须要去坚守的责任,他没有洒脱自由的资格,可以携一人任天下逍遥来去。以他目前的处境,那于他实在太遥远不可触摸,他甚至连承诺的资格都没有。
他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刻这般无力过,不自觉松开了紧握的右手,白子忽然就从掌心滑落滚到了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竺闻声下意识想去看是什么滚到了地上,被石桌所挡,什么都没有看到,慕洵也没有去捡的意思,只是凉凉地望着她。
林竺抿了抿嘴,继续说:“我是想说,以后你的事情,我一定会用尽全力帮忙,还有雪峪门和将军府,虽然都不是我做主,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的配合,我就去跟我师父跟我爹爹说,我有把握可以说服他们都支持你。另外,容桑真正想要的是楚国的皇权,她想做楚国的女皇,想要侵夺你慕家的江山,她的心计谋略绝不比男儿弱半分,相比荣王和肃王,她只怕是你最大的威胁。你和她有楚国江山的争夺要去解决,我和她有玄族的新仇旧怨要去了断,那么在容桑一事上我们可以倚靠相帮,除了这个之外,我就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