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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第六十八章 白玉短笛

书名:长离传 作者:辛琴 字数:3620 更新时间:2024-10-24 08:35:40

“你是想说在杀掉容桑之前,我们的关系就只是盟友?”慕洵问。

“是。等所有事情都解决,我们就回到谁也不认识谁的时候,你在昌陵做你的帝王,我回我的雪峪山。就这样。反正百年来雪峪门都不太喜欢和皇族打交道,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于我们大家都安好。”

这句话简而言之就是,当他坐拥这天下之时,就是彻底失去她之时。

慕洵仍保持着神情的平静,冷笑着问:“倘若本王不同意呢?”

林竺道:“如果你不能接受,我就离开。不过我刚才说的依然作数,只要你需要,雪峪门和将军府必定倾尽全力助你争夺这天下的江山。我信你,一定会是慕氏立朝百年最入民心的圣君。”

她都不在身边了,做了那最入民心的圣君又有何意?!

慕洵不说话,目光微凉,薄唇微紧。

林竺也不说话。

她曾深深喜欢过戫哥哥,不是情窦还未开的小姑娘,慕洵不顾生死和筹谋多年的计划,劫兵权为她上蘅芜阁,不惜与百年世族乔家为敌,不惧与天下传得神乎其神的玄族对抗,这背后隐藏的深情有几许,她能感受到。可他的深情她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她生在将军府,偏长在雪峪山,无拘无束随性而为的日子过惯了,她做不了笼中鸟。

慕洵闷声半响后,方淡淡出声道:“知道了。”不答应,她就会立即离开。答应,至少她还能陪伴在身边一段时光,他有什么选择?他没有别的选择!

他们之间的事情既说定了,林竺就接着说下个问题:“还有件事情,我应该和你商量,容桑抓走我,是为了我身上的那根白玉短笛,那短笛里,戫哥哥藏了东西。”

“笛子在本王这里。”慕洵出声喊田姜,让田姜去取玉笛。

田姜应声,转而去取玉笛。

等玉笛需要点时间,昏暗的短亭中,两人都沉默不语,林竺很是尴尬,就主动出声和他聊起容桑和玄族的事,说道:“我跟你说说玄族和容桑吧。其实六年前,戫哥哥并不是很喜欢和我说话,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跟我提起容桑,当时我太小,以为他是故意在我面前提他的未婚妻,好断了我的......如、如今细想想,他应该是想提醒我容桑是个怎样的人。”

慕洵沉默地听她说话,神情始终很淡。

林竺继续说:“最早在玄族,地位仅次于族长之下的,原本是供奉神明、预测占卜的祭司们,因为他们掌着玄族祖传的神巫秘术。神巫秘术既能用来测问吉凶天意,里面有些很特殊的法子也能用来治疗罕见的怪病,和他们的镇族术十方绝阵一样,在玄族都被视为神赐之物。不过就像一把刀,拿它去救人就是武器,拿它去杀人就是凶器,因为连着几任大祭司都在修习秘术时入魔,拿活人作祭,不断残害族人,族长由此就封禁了神巫秘术。自那以后,继任的祭司都不得再修习神巫秘术。祭司们没有了无可取代的本领,久而久之,预测占卜供奉神明的职责也不知怎么,就被玄族五大姓氏家里的小长老取代,无所事事的祭司们慢慢地开始衰落。等到了戫哥哥父亲任族长的时候,五大姓氏的家主们认为祭司在玄族已经没有了存在的必要,开始不断向族长提议取缔祭司制,当时时任的大祭司为了保住延存了几百年的祖制就和家主们据理力争,不料因为年事过高,在争执中突然发病致死,跟着祭司制一起落了个凄惨收场。最后的这位大祭司就是容桑的师父。容桑其实有些可怜,无父无母,很小的时候被她师父捡回去,跟着已经没有什么地位的大祭司,受过族人们不少的轻谩、打骂和侮辱。戫哥哥说她在宗学里的时候就比男子还要争强好胜,性情尤其地骄傲,我想她那般刻苦可能是在暗暗咬牙,要将贱视过她和她师父的人都踩到自己脚下。而她师父的死应该是触怒她的最后一根底线,让她深刻体悟到人微言轻的悲哀,被权力者肆意处决命运的无奈,所以她后来才会想到不惜用尽手段往上爬,费尽心思在桃花节上夺魁,为了族长夫人的位置去害谰嫣姐姐,害不成就去害暻哥哥,还要给戫哥哥下毒,让整个玄族俯首于她还不够,还想全天下的人都俯首在她脚下!”

说到戫哥哥的部分有了自己的感情,林竺神情就不自禁地带了恨意,语气也渐渐加重,慕洵却始终沉默地听着,神色依然平淡无波,如果不是他正看着她,她几乎怀疑自己是在和一根木头说话。

田姜取了玉笛过来,将玉笛递给慕洵就要退走,林竺看了眼慕洵,略急地喊:“田姜,你不用走。”

田姜奇怪地看她一眼,又看着慕洵,慕洵没有说话,田姜便依言站定身,陪在一旁。

笛身是密封的,只能以外力打开,林竺现在没有功力肯定破不开,慕洵就直接替她打开,因为不知道里面藏的是什么东西,怕力道过大对里面藏的东西有所损坏,慕洵仅用了一层内功去破,仅管只用了一层力,玉石易碎,笛身破裂还是碎成了好几块,慕洵将碎玉放到桌面上,从笛管里取出一张卷起来的羊皮纸递给林竺。

林竺接过来,羊皮纸三寸高,厚厚的一卷,铺开来正面反面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还有描着方位或是画着小人的图。林竺只瞧了几眼就已了然说:“是神巫秘术和十方绝阵的阵法图。我终于知道容桑要想方设法成为族长夫人的意图了,她是想拿到祖祠里的这两样东西。”

田姜对玄族之事所知不多,疑惑问道:“它们和族长夫人有什么关系?”

林竺说:“因为这两样东西放在祖祠里,而祖祠被布设了十方绝阵。玄族有条十分严厉的族规,除族长和家主们外,其他族人均不得修习阵术,十方绝阵则只有族长和族长继承人准口传相授,因此祖祠就只有族长一人可以进去。但有个情况是例外的,就是族长大婚当天会带着新娶的族长夫人进入祖祠告祭祖先,所以容桑如果要拿到摆放在祖祠里的神巫秘术和十方绝阵阵法图,就只有这一个机会。”

田姜更为疑惑:“那东方族长完全可以不娶容桑就可绝了容桑的念头,何以要将这张羊皮卷相托给你?”

林竺说:“想来那时容桑已经给戫哥哥下了毒,即便他不娶容桑,在他死后,容桑一样能控制整个玄族,他已经守护不了他的族人,就只能尽最大的努力去守护祖先凝聚千百年的心血不被永久地埋没,所以当他知道容桑要借十方绝阵杀我时,他顺水推舟由着我去闯阵,然后佯装入阵来救我,一是将这张羊皮卷给我,二是烧毁祖祠让容桑以为神巫秘术和阵法图都随着祖祠被大火烧了,彻底绝了容桑的念头。后来,我明明被绑在火刑柱上,最后却莫名其妙被扔出了山谷,应该也是戫哥哥入阵之前的精心安排。”想到当年戫哥哥做了那么多,而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由得万念丛生,如果早知道,即便没有能力替戫哥哥改变一切,能在戫哥哥赴死前陪他多说几句话也好啊。

田姜又问:“东方族长用如此绝烈的方式也要将这张羊皮卷送出山谷,不让它落在容桑手里,它究竟有什么用?”

林竺看着羊皮卷上的图画,上面一笔一画都是戫哥哥临死前画上去的,他怀着赴死的心情写下这一切,她直至六年后才懂得他的用心良苦,心越发感到沉重,她缓了好一会才说:“神巫秘术我没有见识过,只听戫哥哥提过一次,说它可操纵百人甚至千人为傀儡,还可隔万里之遥取人性命,就好像尉诺那样。容桑师承大祭司,应该是从哪里得到过神巫秘术的部分残卷,暗中修习,所以能操纵尉诺来抓我,但她会的只是残卷,不能完全控制尉诺,尉诺潜意识里极度地想摆脱她的控制,表现出来的就是当日我们所见的暴躁易怒的性情。如果是真正厉害的秘术师操纵傀儡,傀儡们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是只能听从主人摆布的木偶。”

对秘术,田姜只从古书上读到过,传说故事里听到过,那也都是少之又少的,只知道它很神秘且离奇,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不曾想过自己竟也亲眼见到,回想当初**控后的尉诺疯狂杀人的模样,她无不觉得这秘术害人不浅,也无不觉得后怕:“如此说,要真让它落到容桑手里,她想操控谁就能操控谁,想杀谁就能杀了谁,以她的心计阴狠,这个天下只怕真会被她搅得大乱。”

林竺点头,继续说:“至于十方绝阵,你们听得应该就比较多了,相传百年前当时的族长和家主们在雁回关摆下十方绝阵困住反军主力,慕氏由此一统楚国河山,结束了数十年的战乱纷争,十方绝阵因此而名动天下,只不过后来随着玄族的隐世而隐匿于世。”

“那这东西要是落在容桑手里岂非就是天下之祸?”田姜惊然。

林竺细揣说:“十方绝阵不是谁都能摆,需求天时地利人和,容桑就算得到阵法图,用处也不大,她最想得到的应该是神巫秘术。当年的族长宁愿放弃神巫秘术的种种优势也要封禁它,足见它若落入心怀叵测之徒之手,后果不堪想象。”

“那她之前既然几次三番要抓走王妃,想来往后对神巫秘术、对这张羊皮卷依旧不会罢休。”

林竺听她依然喊自己王妃,就想跟她解释和慕洵的关系,话都到嘴边了,又想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前,自己都要和慕洵在外人面前扮演夫妻,既然在外人眼中就是慕洵的王妃,也不怕多田姜这声称呼,便转了话,改对慕洵说:“这东西放在我这里,我不见得守得住它,我先拿回去看看它的阵法图,看完了就给你保管,等承宣能回玄族的时候再交给他,最终如何处理就等他长大后,让他自己拿主意好了。”

慕洵淡淡点头,只道了个字:“好。”

田姜心如玲珑,虽然两位主子什么都没表现,她却已经敏感到了气氛的古怪,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没有再说话了,空气变得十分安静。

林竺如今在慕洵面前,是真怕安静的气氛,道了句无事我先走了,拿着羊皮卷赶紧出去,直到走出小竹林才觉得轻松了很多,又觉得似乎更沉重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