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晗月成功让殷岚明白了为什么祖父养了那么多妖怪却独独要把她封起来，实在是这位祖奶奶攻击性太强了。

“要留在这里就不能主动害人，不然我只能把您送走了。”

晗月这回没吭声。

殷岚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一个瓷娃娃脸上看出狡猾的表情来。纯粹的叮嘱恐怕不会让对方记在心上，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约束其行为呢？

思忖着，殷岚目光落到摊开的住客名册上。

这原本写着玩的东西，刚才明显发挥了让自己和晗月结下契约的作用，那如果自己在上面写点别的，是否也会产生具体的影响呢？

本着试一下也不会怎样的想法，殷岚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在上面写下一个标题——

《泉河公寓住户管理条例》。

“喂！”发现殷岚的动作，晗月还没吭声，一旁看热闹的云淞先有了意见：“你跟她谈不拢也别殃及无辜，我至今为止可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如果眼前这两个非人对他要做的事都没反应，殷岚或许就放弃刚冒出的灵感了。但既然云淞有意见，就说明他的猜测没有错。所以在云淞抢走住户名册之前，殷岚已经赶紧潦草地在上面写下第一条规则：除户主以外的任何存在均不得拿取住户名册，且不得擅自修改其中的内容。

这行字刚写完，云淞本来要叼走住户名册的动作忽然就僵住了。

于是殷岚继续写道：“第二条、公寓内的住户不得主动伤害人类，住户不得彼此攻击、损坏公寓财物。第三……”

持笔的手悬停在空中，殷岚一时半会儿想不到还有什么需要加上的内容，但就在此时，好像有支看不见的笔接在他所写的序号后面，以同样的字迹，续写出新的规则：“第三条、公寓住户有与户主共同保障公寓安全、和谐，抵御外敌的义务。”

殷岚惊得跳起来，怀疑的目光在云淞和晗月之间来回。他怀疑这两个非人用怨力或者别的什么手段在干扰自己拟定的规则，但却看到两位非人此时好像也在发愣，似乎也很意外眼前正发生的事。

“是谁？”殷岚声音略微发抖地问。

没有回答。

反倒是住户名册中的字迹仍在增加。

“第四条、在住户遵守本条例的前提下，户主不得随意驱逐任何住户；如住户违背本条例的规定，户主有权终止契约，将其除名并驱逐出公寓。

第五条、经户主与住户平等协商，可对上述条款进行补充或修改。”

随着最后的句号画上，殷岚感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从虚空中投到自己身上。他本来以为经过几次接触后，自己对这双“契约之眼”已经习惯了，没想到每次对方一出现，自己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紧张与敬畏。

啪！

住户名册猛地合上，随后来自契约之眼的注视感也随之消失，公寓中的空气好像又恢复了自由流动。

殷岚心有余悸地问：“刚才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这次并不算拟定契约吧，为什么那个眼睛会看我们？”

“你虽然嘴上没说，但是你刚才的行为就是在给我们定规则，所以无意间就唤来‘契约之眼’见证了吧。”云淞回答。

晗月接道：“而且你定的规矩光约束我们，祂觉得失衡了。”

“觉得失衡祂就可以随便在别人写的东西上加内容，这未免过分了吧？”以前殷岚只当这个所谓的契约之眼是某种没有主观意识的强大力量，依循着“见证与监督人和非人之间的契约”这类法则在运转，没想到刚才祂却主动介入并补足了他没想到的内容……这已经不限于简单的见证和监督了！

云淞的声音也很困惑：“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顶多是契约不符合要求，所以拟定以后也没有‘生效’的感觉而已。”

晗月对这说法也表示认同：“如果订下契约后感觉不到注视，就表示祂不认可，契约双方就得重新修改和确认内容……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今天这情况明显脱离正常的范围了。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就像有谁看不下去殷岚拿着笔发愣的模样，所以干脆帮他写完似的。甚至，代笔的这位还贴心模仿了殷岚的字迹。

从两位非人的口中问不出个所以然，殷岚只得重新审视契约之眼所补充的那部分内容，然后他还真看出来一点东西——除去户主不能在住户遵守规则时随意驱逐对方这条外，补充的内容格外强调了“保障公寓的安全、和谐”，尤其“抵御外敌”四个字让人看到就由衷生出不安的感觉。

这不过是一栋闹鬼的老公寓而已，能有什么外敌？

殷岚将自己的发现和盘托出，尝试与两位非人一同研究。

听完他的发现，云淞的鸟脸上出现闭目沉思的表情。过了一会儿，云淞重新睁开眼，看向桌上的瓷娃娃：“你被魏天予封在那个神龛里面，按理说新的户主没有去解封的话，你是出不来的吧？”

第134章 住户管理条例

瓷娃娃闻言转向云淞，接着又转向殷岚。

[不是你放我出来的？]

殷岚对瓷娃娃摇了摇头：“自从上次去仓库拿族谱差点被关在里面，我就不怎么靠近那边了，而且云淞还警告过我不要把你放出来……呃。”自己这话会不会有点挑拨住户之间的关系？不过反正现在条例生效了，他们互相之间不能攻击彼此，所以应该也没事吧！

[因为你算是‘我的后人’，所以从你正式继承公寓的那天起我就能感应到和你有关的一些变化，而且还试过入你的梦，提醒你我的存在，结果你都没回应我……那天晚上，你和云淞的气息都忽然被隔绝，我就知道你们出事了。我着急出去救你，就尝试着撞开柜门上的封印，没想到几次硬碰后竟真的撞开了。不过当时我赶路呢，以为是你的呼救让封条自己掉了。]

殷岚记得，放着神龛的衣柜柜门有从内往外裂开的痕迹，证明晗月所说属实。但按照云淞的说法，除非有人从外面解除祖父亲手贴的封条，否则仅靠晗月的力量不可能脱困。

难道说，当时有人从外面进到公寓中来了？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当时殷岚自己把云淞、百岁和小黑蛇都带去了镜园，而尤朋又已经回老家，公寓实质上是个没有任何人或非人看守的空房子，只要会开锁，就算是普通人也可以轻松潜入。

想到这，殷岚坐不住地捧起晗月的瓷娃娃，请云淞陪自己进仓库里检查一下入侵者有没有留下痕迹——他很确定自己住的202号室没有任何东西丢失，楼下门厅中的所有布置也都和去镜园前一样，这表示真有人潜入公寓的话，对方是一开始就目的明确冲着仓库去的。

“你这么跑去检查有意义吗？你又不清楚仓库里都有些什么。”带着讥讽说完，云淞用长喙麻利地撬开202室靠墙摆放的边柜的抽屉，从中叼出一本有些泛黄卷边的软抄本，将之丢到殷岚脚边。“仓库的库存清册。”

如果说对方像个很靠谱的大管家，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压下这个想法，殷岚对云淞道谢后，捡起地上的软抄本。翻开封面，泛黄的纸张上黑色的钢笔字整齐有序记录着诸如“骨瓷梅花茶具一套”、“煤油提灯一盏”这类内容。

划过纸面的手指忽的停住。

殷岚看到清册有一栏写着“敬陵寄来家书两封”字样。

无论是殷家那边的亲戚，还是魏家这边的亲戚，他们都告诉殷岚，他的父亲和祖父关系很不好，几乎能说是绝交的程度。但现在这清册却明明白白记录着，他的父亲寄来的信都被祖父珍惜地收藏着。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殷岚这才拿着软抄本下去一楼仓库。

仓库里原本就比较乱，再加上这段时间先被晗月横冲直撞破坏了一点，又有殷岚自己进出留下的痕迹，想要直接看出来是否有别的什么人进来过，已经不太可能了。殷岚只能拿着清册慢慢核对库存。

这仓库中放的东西不算少，值钱的却几乎没有。

殷岚核对期间，晗月一直给他传音慨叹魏家真是落魄了，这仓库里放的东西换成以前她刚过门的时候，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是什么啊？看着像别人用过的旧物，魏天予后来是去捡破烂了吗！]

殷岚核对到一个看起来脏脏的手镜时，晗月忍无可忍地拔高了音量。觉得这位祖奶奶的反应有点意思，他忍不住弯下腰把捧着瓷娃娃的手凑近那面手镜。

就在角度变化的一瞬间，镜中忽然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咦？”

那影子闪得太快，像是殷岚自己眼花产生的幻觉。他想更仔细确认时，发现了一个更奇怪的现象——这面手镜的镜面上没有自己的身影！但被自己捧在手上的晗月瓷娃娃却很清晰地出现在镜中。

“云淞，你快来看。”仗着有刚定下的公寓条例和两位非人陪着，殷岚并不害怕。“为什么照不出我？”

镜中白鹭自恋地转了转头，这才回答：“这东西是照非人用的，如果能照出你，那你就不是人了。”

“那我刚才看到里面有个影子晃过去……”殷岚神经过敏地环顾四周。

“可能是关在这里面的东西。”云淞用翅膀尖拍了拍镜面，“仓库里这类东西多着呢，几乎都是别人搞不定又转给魏天予帮忙处理的。好了，别浪费时间，赶紧做正事！有公寓的规则压着，这类家伙闹不出什么大动静，多关一些时候，怨力就散了。”

合着自家这仓库跟《招魂》里那对夫妻的收藏室差不多啊，大部分都是阴间玩意儿。

殷岚放下手镜，继续清点。耗费将近两个小时后，他确定仓库里丢了两件东西。

一件是一个叫花满林的人赠送的画作《夜归》，另一件则是先前殷岚看清册时曾看到过的煤油提灯。仓库里的东西几乎都积了灰，因此少掉物品的地方会出现很突兀的，干净的空印子。在明确不见的是什么东西后，殷岚也能大致划出入侵者的行动路线了。

对方应该是进门以后直奔仓库，而且目标就是要找《夜归》和煤油提灯。能跟这俩对应上的痕迹正好在封着晗月的衣柜附近，所以对方找到东西后，可能好奇衣柜门上的封条，就撕了一块——殷岚仔细检查发现了和崩断不同的撕痕——没想到柜中的晗月闹出动静来，对方受惊之下匆匆拿着东西逃走了。

从这一系列举动来看，入侵者是一个清楚泉河公寓大致布局，且知道仓库里有他要的东西，还知道那几天殷岚都不在家的人。

知道自己除夕前七天不在家的人……魏家这边有大伯魏敬阳和三姑魏敬蕙，陆家那边至少有陆夺海跟助理卓峻，还有持正都是知情人。其中陆夺海和卓峻基本可以排除，因为他们都没进过泉河公寓。

大伯和三姑虽然熟悉公寓，但当初自己说亲戚们可以从仓库拿几件东西做纪念时他们就拒绝了，就算后来忽然想到要什么，也可以直接说，犯不着用偷的。

至于持正……他只进过公寓的门厅和202室，而且那七天他都跟自己在一起，不可能再跑来公寓偷东西。

将自己认识的人排除了一遍，殷岚头疼地抓了抓头发。

其实如果一直待在公寓附近观察的话，不知道自己的去向也不影响有心人发现那几天公寓没人看守，所以也不能只关注知道自己行踪的人。那转换一下思路，从“谁有可能知道公寓仓库里有丢失的两件物品”来推理呢？

除了魏家人外，大概就是把那幅画和提灯交给祖父处理的人，或者与之有关的亲友知道了吧？提灯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倒是叫花满林的人可以试着查一下。

确定方向后，殷岚从仓库中找到父亲写给祖父的那两封信，把它们拿回了二楼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