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床头灯的灯光，殷岚打开已经变得有些脆的信封，就像打开一个装着谜底的盒子般，忐忑地抽出里面的信纸。

第一个信封里的信比较薄，仅一页。

“爸：

见信如晤，愿您和妈身体健康。

我与佳月于一星期前回到她的老家，她的双亲很和善热情，对我很好。只是听说我打算入赘时，二老有所迟疑，觉得并无必要，且担心我因此和家里产生矛盾。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实情和盘托出……殷家二老商议后也认为宁可信其有，所以等我跟佳月完婚后，就会把户籍迁入殷家并改姓。让您和妈操心了，实在惭愧。我不该仗着自己多少能看到点东西，就想踏足非人的世界，今后我会安分守己，再不跟这类东西接触。

按照您的吩咐，往后除必要情况外，我会减少与家中的联系，但我与佳月仍会在异地祝愿全家平安康健。

此致。

不孝子魏敬陵 敬上 2002年8月21日”

从信中内容来看，父亲跟祖父之间的关系其实并不像其他人传说的那么糟糕，甚至他入赘殷家这件事都是跟祖父商定的？

之前听晗月和戏的交谈，殷岚本来还以为自己的父亲入赘改姓是因为晗月擅作主张，跟戏定下小辈的娃娃亲导致的。如今看来，好像其实是自己父亲做错事造成的影响在前，才导致后续双方配合着演了一出‘父子反目’的戏码。只可惜，父亲信里没有写具体做错了什么。

不过晗月应该对详细情况比较了解吧？时机成熟的时候可以问一下她。

收好第一封信，殷岚又打开第二封略厚的信。

“爸：

感谢您上次不辞辛劳赶来救佳月。

我们的孩子上个月17号顺利诞生，今天正正满月，我想，应该可以向您报告这个好消息了！随信附上孩子满月照一张。我们用了您取的名字‘岚’，希望孩子可以像山中雾霭一样，和光同尘，生生不息。不求成龙成凤，只要平安长大，和所有普通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度过一生就行了。

我有一名好友因工作调动，将到槐舟市就职。得知我因种种原因不便与老家直接联系后，他提出愿意帮忙居中传话。我将公寓地址写给他了，如您同意与我间接保持联系，可在他登门时告知。

此致。

殷敬陵 敬上 2004年7月17日”

两封信的时间间隔差不多两年，第二封信应该是写于父亲和假厉宁打赌之后。在凶灵基地时，得知假厉宁是父亲找人帮忙封印的，殷岚就猜出手的人多半是祖父，现在总算是证实了。

也就是说，算上自己幼时溺水差点夭折的那次，前前后后祖父至少曾出手帮忙三次？

至于父亲信中提到的好友，殷岚能想到的只有一位在自己小时候每年会来家里两三次的叔叔——殷岚记得，自己还跟那位叔叔的孩子一起玩过几次，某回迷路时，自己不小心向鬼问路，还把那孩子吓哭了。

后来也不知道对方是怕了殷岚，还是因为殷岚双亲去世后那位叔叔跟他家的交情也淡了的缘故，总之殷岚没再见过那个孩子，甚至都不记得人家姓什么了。

折起信纸，殷岚不小心就看到随信附上的那张自己的满月照。

照片里，一个白白胖胖胎毛都还没褪干净的光屁股小孩穿着个红肚兜，正趴在摇篮里对着镜头傻笑。

“……”简直就是黑历史！

他把信塞回信封，有种想要烧掉销毁证据的冲动。不过，最终殷岚也只是把父亲写的这两封信锁进床头柜里。他想，以后只要想到字里行间透出的关心与期许，自己应该就能获得些许勇气。

假厉宁口中“形同毒药”的爱，对人类而言却是不可或缺的。

跟所有老一辈上年纪的人一样，魏天予也有写纸质地址簿的习惯，殷岚年前做大扫除的时候就看到过两本写着不少人名、电话号码、住址之类信息的小册子。当时考虑到是祖父留下来的东西，他有好好收藏起来，没想到这时候倒派上了用场。

在黑色封皮的那本小册子中，殷岚找到了花满林的联系电话。

但看到电话号码明显是个座机号，殷岚就不报太大希望了——这年头除了机关单位、公司企业和社会团体外，已经很少有人家继续用座机了吧？果然，他试着拨打上面的号码，只得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提示。

如果丢失的只是普通的物品的话，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可以算了。

可丢的是祖父专门收在仓库里的东西，谁知道后续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毕竟那个贼进了仓库别的都没拿，光拿了画和提灯啊！

怎么想都觉得不能放心，殷岚决定明天还是去附近派出所报个案。

东西能不能找回来还是其次，主要是留个记录，证明东西是被偷走的，免得之后发生什么意外害自己被怀疑。

-

平平无奇的工作日。

李成手里拎着路边摊上买的豆浆油条，背上背着装满工程测绘图的包，打着呵欠走出电梯，接着习惯性瞥了眼位于拐角处的7号房，随即有点意外地挑高眉毛。

第135章 点滴前尘

与他所在地公司的8号房不同，隔壁的7号房一直不好租，已经空置大半年了，他平时和同事开玩笑时还讨论过是不是那边风水不好，开一家公司倒一家，所以后来“声名远扬”，人家都不来租了？

没想到啊，时隔半年后，又来了一家勇士。

只看了眼外装修，李成就觉得隔壁的新租户大概不是什么上档次的公司。很简单，对方甚至都没有拆掉上一任租户留下的装饰墙，而仅仅简单在门头上挂块有“玄奇咨询服务有限公司”字样的白色灯牌就算搞定了。

一般讲究点的公司都是重新装修，最后才上招牌剪彩的。这个玄奇公司倒好，门口连庆贺花篮都不摆一个，灯牌上也不挂块红布之类意思一下，就这么冷冷清清的……

忽然意识到自己再看下去该迟到了，李成收回视线，匆匆走进自家公司，刷卡签到。

等确认打卡成功后，他才叼着油条跟前台的漂亮妹子八卦：“哎哎，糖糖，隔壁那间终于又租出去了，要不要打赌这家公司这次能开多久？输家请吃饭。”

“那不输赢你都能跟小唐吃饭？你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同事们早就看出李成藏的小心思，当场就有人起哄。

见小唐跟着微笑，没有着恼的迹象，觉得自己有戏，李成赶紧乘胜追击：“能给个机会吗？你输了只请我一个就行，我输了就请大家。”他觉得自己这主意挺好，既能减少对方经济损失，又能给自己长脸，还能达成约会目的，一举三得，只是猜不中对方会不会同意。

在李成紧张的等待中，小唐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猜三个月左右吧，之前那些公司都是一两个季度才搬走的。”

“我赌一个月。”李成说。

起哄的那个同事则笑嘻嘻插嘴：“我觉得人家搞不好能开很久哦，看起来像那种纯挂牌不经营的空壳公司。”

“一边去，没人问你意见。”李成挥手赶开了碍事的同事。

有赌约在，虽然只是玩笑式的一顿饭，但李成和同事们都对隔壁的新公司多了点关注。

等到午休大家聚在会议室里一起休息讨论的时候，就有负责搬盒饭上楼的同事说：“隔壁说不定真是个空壳公司呢，到现在都还没开门。”

“也不一定，如果真不营业的话，一般也不会往里面摆鱼缸和绿植吧？我记得隔壁养的那种银龙鱼还挺贵的。”

“哇，你偷窥得这么仔细吗？”

“我上洗手间路过，光明正大透过玻璃门看好不好看？那鱼缸就对着门！”

“那可能是人家还没开始正常上班吧？有活物在办公室里，怎么都得有人过来照料的，鱼缸换水这种麻烦事，保洁阿姨多半不会管。”

“那得看开的薪水到不到位了……”

午休就在众人七嘴八舌的闲聊中匆匆结束了。下午李成的工作开始变多，老板、客户、施工方的电话不断拨进来，他居中联络忙得一个头两个大，等到工作结束时早过了正常下班时间，其他没那么忙的同事基本都走光了。

打扫卫生的阿姨收好拖把，探头对李成说：“小哥，你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啊，我先走了。”

“好。”匆匆收拾完自己的东西，李成走出办公室。

他这公司也是奇葩，打卡机都用上了，外门却不肯装个刷卡开锁的，非要用那种自行车锁绕过两扇玻璃门的把手扣一起。据说是大老板认为电子的东西都容易被黑，还是纯物理的锁最可靠。

结果就是他们这些员工有时候上锁时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就会夹到肉。

“嗷！”痛呼一声，李成缩回自己刚被夹伤的手指，暗骂一句晦气。就是这时，他听到旁边传来开锁的声音，转头刚好看到两个人正走进玄奇公司。

先进去的人只留给李成一个微胖的背影，后进去的则是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瘦削男人。

察觉到李成的视线，瘦削男人也看了他一眼。

哇，这哥们看来加班比自己还狠啊！瞧这黑眼圈，跟一个礼拜没睡觉似的！

朝对方微笑，李成刚准备寒暄两句，瘦削男人已经走进办公室里，哐当一下关上了玻璃门。

李成一怔，顿时觉得对方甩的不是门，是自己的脸。

“什么人啊……这态度绝了……”低声吐槽着，李成总算成功上好了锁，怀着明天一定要跟同事们讲讲隔壁有多不友好的想法，离开写字楼。

-

微胖的中年女人进屋后按下暖气开关，脱下外套，这才缓慢坐到旋转椅上，叹了口气。注意到同事在门口多停了几秒，她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隔壁公司的人在看我们这边。”瘦削男人说完，自己拿了个纸杯直奔饮水机。

“哦，八成是好奇。说得也是，以后常常都要碰到的，改明儿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说不定，哪天就能接到点新业务。”听见同事好像不屑的笑了声，女人不满道：“有什么好笑的？当今这世道，任何人都有可能发生任何事，别觉得自己好像比普通人懂得多。”

瘦削男人喝完水，冷淡回道：“就是比他们懂得多。”

两人似乎意见分歧也不是一两次了，女人也懒得再讲下去，转移话题问道：“货给王老板送到了吗？”

“又不是我负责送，你不会给巩琳打电话吗？”

“……”

等到女人憋着气走开打电话去了，瘦削男人才缓缓点上一根烟，视线投向嵌着鱼缸的隔断墙后面的房间。在这个房间的书架上，摆着一盏看起来很有年代感，现在的年轻人多半都没见过实物的煤油提灯。

-

“你说的灯和画，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趁着出门买菜，殷岚顺便就去派出所报了案。然而面对民警询问的细节，他也答不上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是我爷爷留下的东西了，我也是昨天打扫仓库对册子才发现丢了。”

“清册里面没有附上照片之类的吗？”

“呃，就是普通的收藏品，老人大概没想到要记得这么细。”见民警出现无奈的表情，殷岚补充道：“画的主题叫《夜归》，是一个叫花满林的人送给我爷爷的，只是他电话号码注销了，如果能联系上这位花满林，或许他能说出是怎样的一幅画……”

“你说什么？”

突然有人打断了殷岚跟民警的对话，他们一同茫然地看向打断对话的老民警。

看殷岚似乎不知情的样子，老民警皱眉道：“花满林十五年以前就死了，你爷爷跟他是朋友的话，连这个都不知道吗？当时那灭门案还挺轰动的，到现在都还没破案呢！”

灭门案？

没想到自己报个失窃案还能牵扯出陈年悬案，殷岚感觉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