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烬玄定的是雅座，屏风隔开人群，他笑着摇了摇头，眉眼弯弯把她抱过去。

声音低沉，似是安抚：“在我遇到的所有侮辱和诽谤里，这是最仁慈的。”

是呀，京城里有谁不知道他的臭名声，有谁不骂他呢。

她甚至听过有的人吓自家小孩，说再不听话，程烬玄就来把他带走关进暴室打他。

无人听他一句解释，也无人替他说一句话，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她忽然觉得心酸，将脑袋倚在他的肩上，想起从前她也那样害怕他、侮辱他，恨不得把他贬进泥里，心中闷而酸涩，对着他说道：“不要听这些话。”

“如果我太在乎的话就不会带你来听书，”程烬玄笑起来，反倒安慰她道，“我倒是不在意别人怎么想，蔓蔓，我只在意你。”

“程烬玄，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有让你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事情吗？”

“这是自然，”他将她搁在他的腿上，笑着与她对视，“从前我想过很多次终结我爹的纷争，连带着所有人的骂名结束我的一生。”

“现在呢？”

“我想要活下去了，所以，蔓蔓，你可以决定我的生死，我心甘情愿。”

“那也不能让他在这里胡说八道！”

苏蔓野气呼呼地从他腿上跳下来，抓起他的手，往说书人的休息处去。

“他娘的，敢欺负我男人，老子都没发话，他算哪块糕饼果子。”

她拉着程烬玄，直接一脚踹开木门。

那说书人正坐在竹椅上晃悠着休息，脸上留着两撇山羊胡子，见她与程烬玄进门，忙举手把他们推出去。

“适当听书，适当听书，莫要来问老夫详情，欲知后事，明日还请吧。”

“我请你三舅奶奶。”

苏蔓野想都没想，直接开骂。

说书人看她神情激动，以为是他的狂热追逐者，非常自然地坐回竹椅上。

了然道：“要老夫的手写帖子就直说罢，何必如此冒犯？老夫瞧着你有眼缘，来，给你盖个章， 以作留念。”

“我盖你奶奶个腿，你这羊屁股上长个脸的玩意儿，我看你是厨子炒菜，搁这给老子添油加醋，什么争风吃醋、狐狸化形，你见过吗张口就来？”

说书人被骂晕了脑袋，一下没坐稳，差点儿摔地上去。

“你上坟给你老母烧的什么东西？擦腚的纸啊？净在这里糊弄鬼？”

“再拿你那用山羊屁股脑想出来的破故事来骗钱，爷就把你这茶楼给撅咯！”

程烬玄第一次见她这样张牙舞爪地骂人，忍不住笑起来。

苏蔓野转头指着他，问那已经被她骂到呆滞的说书人，“你，认识他吗？”

“认，认识……”

说书人也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乱骂，心里暗暗想着：哪里来的泼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脆装怂算了。

于是小心翼翼开口说道，“这位公子常来我这儿听书，兴致好时会赏些银子，比旁人都大方得多。”

“我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苏蔓野插着腰，眉毛直竖，“扯那些没用的干啥？”

“不，不认识。”

他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认识，干脆摇头，机械地重复她的话。

“程烬玄，”她转过头对上他那熠熠闪烁的漂亮狐狸眼，“跟他说，你叫什么名字？”

程烬玄愣了一下，继而很淡地笑起来，牵着她不放，走上前去。

说书人显而易见是真的害怕起来，惊恐地抓着竹椅往后退。

他却坏心眼地把自己的身子探过去，说道：“你好，初次认识，我在你口中死了八回，被打了三十一回，逛了五十七回青楼，和七十六个妖精斗智斗勇，终于在明天要断袖。”

“错了，爷！”

说书人极没骨气地倒在竹椅上，大喊一声。

那声儿悠扬得像是要给他们俩送终。

苏蔓野不理会他被吓到哀嚎，冲上前就狠狠地揍他一拳。

在店小二到来之前，拉着程烬玄的手，飞快地跑了出去。

故意找茬是要扭送官府的，她才不会在那儿等着被抓。

出门前，说书人扯着嗓子问她是什么人。

她没好气地回头对他喊道：“给你闻闻老子这千年老狐狸的味儿，狗东西！”

直到二人跑出茶楼，沿着石板路一直跑到无人的巷尾。

跑得太快，苏蔓野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便撑着墙壁大口喘气。

她的汗滴顺着下巴滑下去，扭头一看，程烬玄的脸上干干净净一点汗也没出。

“我就说吧，你要是驴，一定是最会拉粪的那一头。”她喘着粗气道。

好不容易顺过气，她得意地仰起脸来。

程烬玄的脸上满是笑意，她看着他道：“谁让他胡说八道欺负人来着！”

“真是辛苦蔓蔓了。”他笑着说。

“我就是得让他知道，你不在意我在意，让他知道你才不是无依无靠的，这倒霉玩意儿，再敢为了些狗屁银子瞎说话……”

话还梗在喉口，程烬玄将她按在墙壁上，俯身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