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热烫的血液溅了苏蔓野满脸。

她手下是温热的触感，感受到生命正在她手中快速地流逝。

男伶没想到她这样狠绝，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将软剑往后刺去。

苏蔓野不敢放开握着匕首的手，硬生生地接下那软剑划过她的手臂。

霎时一阵剧痛。

手臂被划了一条长近一根筷子的血道。

他的头扬起来，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却仍然用沙哑的呵声，带出他的话：“给我陪葬……”

苏蔓野硬是闷哼一声，一叫不叫。

握着刀柄的手慢慢加力，一点一点往更深处捅去。

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一寸一寸割断他的喉管。

她看着他，让他死前，看清自己在说什么：“好好做梦，晚安。”

那男伶赫赫赫地发出气声，还想杀她，可惜已经失血过多，毫无力气。

苏蔓野最后将他的眼睛盖上，在他的耳侧轻声说道：“蛮力治不了愚蠢，下辈子，学聪明点，再见。”

有人说，人死前最后失去的是听觉。

她倒希望他能听见她的嘲讽。

苏蔓野满脸、满身都是血，手指尖温热的触感很快被冰冷的江水洗刷干净。

男伶在她手中失去声息，软软的，像是一摊加多了水的面团。

她把匕首拔出来，更多更多的血涌出来。

他却沉入江底。

苏蔓野迅速游回去，发现江中的人已经渐渐上船更是害怕。

还好，那窈窕的美人正往阴暗处游去，似乎想在那里找找。

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以同样的办法在黑暗中将她溺死。

刚想放开手，却在她挣扎的手腕处看见一条黑色的布链子。

那链子上一只黑色的金属黑蝙蝠双眼镶着红色宝石，灵动得像是在飞。

蝙蝠？

应该是他们的代号？

苏蔓野用匕首将杀手腕上的布链割断，把黑色蝙蝠握在手里，嘴里再次叼起匕首，绕开人群，往乌篷船游去。

她全身上下都是血，就算游过江水也未曾洗刷干净。

猛地撑着踏上乌篷船的木制船头，捂住自己那条伤痕累累的手臂，慢慢地站直身子。

乌蓬之下，一团黑影缩在暗处，一动不动。

“程烬玄？”

苏蔓野唤了一声。

她都不敢确定在那里躲着的到底是不是个人。

听见呼唤，那团影子猛地抬起头来。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呢？

蜘蛛网般的红色铺满所有的眼白，赤红得仿佛下一秒就有血液从眼眶里涌出来。

黑色瞳孔缩成近乎不可能的一小颗，眼睛里的绝望与恐惧铺天盖地。

程烬玄的脸色煞白如纸，连唇色都苍白。

满头的汗一粒一粒争相冒出。

他就像只失去一切的小兽般缩成一团，害怕到失去作为人的特性，只有兽的本能。

她无法想象他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这样害怕，开口道：“我回来了。”

程烬玄听见她的声音，猛然回神，几乎是同一秒扑上前，紧紧地拥抱。

说是拥抱，其实更像是缠绕。

苏蔓野才发觉他的身子凉到冻手，一身全是冷汗。

月光下她看见他的手心全是血。

他的指甲深入掌心，手掌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根本就不知道痛。

程烬玄似乎连说话的能力也暂时失去，像只小狗一样呜咽着。

声音里全是委屈，抱着她的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她融入他的骨血。

动作强势，可是整个人却在发抖。

苏蔓野看着他的模样，想到如果她刚刚真的被杀，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二十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苏蔓野轻轻伸手反抱着他，安抚着他，“程烬玄，我回来了。”

他不说话，极快放开手，双手捧着她的脸。

似乎在看清到底是不是她。

月儿洒在他们身上。

刚刚差一点儿，他们就死在一起了。

这人啊，也真奇怪，明明那样害怕水，可是在那一瞬间，竟也想着保护她。

不论结局。

苏蔓野看着他的眼睛，慢慢、慢慢地踮起脚尖，亲吻他那漂亮的鼻尖。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他摩挲着她的脸颊，声音干哑生涩，“蔓蔓……”

“嗯，是我，我回来了。”

苏蔓野看着他和自己鼻尖相碰，眼睛里只有她的倒影，连眨眼也忘了。

月光做媒，自己也未曾觉察，毫无预兆地第一次唤道，“夫君。”

很久以后她一直在想，那天夜里她到底是因为同情还是劫后余生，才会在那种情况下忽然唤他。

后来想了很久很久，她幡然醒悟，都不是，都不是。

是很早很早之前，她好像，就对他有一些不同的心思。

她甚至也曾幻想过，如果两个人相爱，那样过一辈子也不错。

她以为痛苦够多，就不会再觉得难过，实际上她每分每秒都很悲伤。

二人的过去像是跟刺一样扎在她心上，一动就剧痛难忍。

她只是不停地和自己做斗争，最后妥协，向命运低头。

程烬玄也愣住，脸上的冷汗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往下流淌。

纤长的睫毛上有月光在起舞。

他看着她，喉结滚动，声音依旧喑哑：“蔓蔓，你……说什么？”

她的喜欢热烈直白，干净清澈，它不是一团污秽，她不会感到羞耻。

苏蔓野看着他，闪也不闪，避也不避：“夫君。”

程烬玄想要伸手摸她的脸，最后都只剩颤抖。

他不敢动，极快地把手指尖收回去，“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试试重新来过吧。”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