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令牌的掌柜瞬间换上谄媚的神色，搓着手说了个地名。

裴在竹脸色冷冷的，拉着苏蔓野的衣袖，把她带出去。

边走还边愤愤不平地说：“该死的东西，他女儿刚生产完，竟然送到那里去。”

“哪儿啊？”苏蔓野追着他的脚步，心中隐隐觉得不好。

“荒地。”

裴在竹越走越快，鞋上都是沙子。

“你那令是什么宝贝？”

“我爹的东西，这儿十里八村做生意的都听他的。”

城外的夕阳褪去，黑夜快要降临。

这少年的步履加快，直到远远地看到一处破败的茅屋。

荒草丛生。

裴在竹愣在原处，转头看向，嘴里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苏蔓野却能听懂他的话，“这儿真的有人住？”

她揣着手里的玉佩，慢慢地走进院中。

一片枯败。

做撑杆的竹子灰黄生洞，甚至可以听见小虫子沙沙啃噬的声音。

纸窗漏出一丝光来，才有一寸生机。

她走上前，轻叩三下门。

裴在竹也想进院，被她给喝住。

他转身，站在院子外的黑暗中不敢走近。

孤儿寡母，若看到外男肯定害怕。

屋内的烛火摇动一下，似是主人的心绪。

苏蔓野开口道：“您好，我是路过进城去投奔亲戚的，没想到天黑，进不去，想同您讨碗水喝。”

说完后，她便安心地站在原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突然传出哒哒哒的走路声。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一声开了一小条缝，却看不见人。

她往下望去，一个小小的脑袋，抬起脸，怯生生地望着她。

见她一个人站在门外，奶声奶气冲里头说道：“娘，是一个姐姐……”

“噢，那快请她进来吧。”

屋内响起了一声清晰而略微有些疲倦的声音，门缝太窄，看不清里头的景象。

“啊，还有个人！”

苏蔓野还没反应过来，门“砰”地一声关上。

她回头一望，裴在竹一步一步走近，被小孩过激的举动吓得愣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他不会以为她想邀请他一起进门吧？

笨死算了。

苏蔓野叹一口气，看起来是非得用些暴力手段。

只好唤了他一声：“裴在竹。”

听见苏蔓野叫他，裴在竹表情一喜，噌噌噌地跑过来。

她看着他走到跟前，一抹额头，顺着继续说：“算了，反正你瘦胳膊瘦腿也没什么力气，叫你过来干嘛，我还是自己动手吧。”

话罢，她装作要卸门的样子，草草地演示一遍。

裴在竹果真气鼓鼓地一把推开她，蹲下身子拉着摇摇欲坠的门框，上牙咬着下唇，眉头皱得紧紧的，闷哼一声把整扇门拉下来。

“砰”地一声扔到后面去，扬起一地的灰尘。

拉完门，还要拍拍手，一脸得意地看着她。

58、

苏蔓野没理会他，看着在光中飞舞的尘埃。

有如夕阳照射下的萤火虫，微微闪光。

破屋内一览无遗，一方土灶、石床、竹椅。

三个小孩像是小兽一般紧紧地挤在石床一起尖叫。

一旁坐着一位身着脏破华服的妇人，怀中抱着干净的襁褓，静静地看着苏蔓野，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波澜与哀伤。

苏蔓野张了张嘴却发现无话可说。

节哀或是抱歉都太过虚假。

她不知道这妇人刚生完孩子，忍痛躺在床上，看见自己的丈夫在院中自缢而亡时，是怎样地绝望，孩子们的哭声是怎样地穿透她的耳膜。

本是八珍玉食的贵夫人，又是如何丢弃脸面去求旧友相助，被拒绝后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到娘家，忍受下多少羞辱，才决定躲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生自灭。

明明自己已经行到末路，却听见过路人想讨一碗水喝，让孩子将过路人请进门。

苏蔓野站在那儿行礼，走进门，在油灯的光中坐下。

那妇人的腿边放着一团绣线，竹撑上的梅花图缝到一半。

她上前一步想与她说话，那妇人猛地转过身，将襁褓抱得更紧。

尽管这样，她还是看见这个孩子脸色紫青，应该……早已死了。

她强忍下惧怕，开口道：“您好，我是程氏的堂妻，我顺他嘱托，想给您送点东西。”

那妇人脸色未变，把字从腹腔中推出来，“滚出去。”

苏蔓野看着她愤恨的眼睛，把玉佩掏出来递给她。

“这是块好玉，明日天亮，您进城去找个当铺当了，可以换五十两纹银。”

妇人伸手拿玉，苏蔓野恰时递过去。

她却抓起玉，往她的面门上大力掷过去。

连带着尖锐的吼声：“我让你滚！”

苏蔓野一时未反应，那白玉狠狠地磕到她的眼角。

一阵疼痛过后便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水流，从眼尾流下来一直到下巴处。

她伸手摸了摸，是血。

她已习惯疼痛，连吃痛地哼声也没有。

倒是一旁的三个小孩见她流血，不约而同地尖叫起来。

院外的裴在竹听见孩子们的叫声，极快地从黑暗中跑进来。

他看见苏蔓野半边脸都是血，霎时便像被踩尾巴的猫一样炸开毛，气场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