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村坐落在北桥以东，两地相距不到五公里，它是星光县最小的一个村子。

路上，警官一行人行驶得很顺畅。陈浩被迫放慢了速度，即便他心里着急，可也不敢将这份激动全部置于脚上。一上车后，文军队长就提醒他要悠着点儿。

陈浩急切的同时，也带着几分担忧。毕竟前一天的失望经历还未远去，他渴望着今天能够有所收获，而不是重蹈覆辙。

“你脸色怎么一会儿喜一会儿忧？”副驾座上的文军队长察觉到陈浩的异样。

“他是在担心这次行动又会空手而归。”艾林在后视镜里对陈浩面露一笑，他看出了同事的心思，语气中含着调侃之意。

陈浩无奈，甩给艾林一个白眼，心想：只求你刚才说中的不要成真就好。

艾林摇下车窗，看向了远方。

希望如此吧，尽管有种不好的预感，可是现在还很难说，这个案子的确有些……好吧，但愿这次能够顺利。艾林收起视线，暗自想到。

四十分钟过后，一辆白色轿车停在了村头。

宁安村比北桥一带更具乡土气息，村民的房屋零星分布在各个区域。这里没有街道，只有小道。几乎每家每户都喂有牲畜，种有庄稼。时而几声鸡鸣狗吠掠过，时而几缕袅袅炊烟升起。

警官们下车后开始步行前往，他们完全置身于乡间小径。

陈浩的步子最快，他已经迫不及待。文军队长和艾林走得要自然些，尤其是艾林，宁静的乡村景观，使他内心的喜悦油然而生，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来办案的。

目标还算好找，几经路人指引，他们很快锁定并来到了洪大爷的住所。

“请问有人吗？”艾林上前敲门，敲击的那几下使他心里莫名感到不安。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一旁的陈浩见屋里没声响，跟着补充了一句。他也顺势敲了敲门，力度要比艾林大一些。

该不会就这样无功而返了吧，陈浩心里开始紧张，若是这样，那未免也太悲哀了。

三名警官目目相觑，心里没个着落。

“有，等一下……”

终于，在他们连叫好几声后，屋内传来了动静。答话的声音很微弱，听起来像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妈。

大约过了一分钟，门才被慢慢打开。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位老大妈，看样子年龄已有六十好几。

老人满头银发，脸上有不少皱纹，面容略显憔悴。她的衣着极为简朴与老旧，一看就知道已经穿了多个春秋。她给人的印象很直观，“沧桑”二字形容再合适不过了。

“你们是谁啊？”大妈开口问道，声音比较模糊。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不适之感，估计心里有些惊慌。

眼前的此番景象让警官们有些诧异，这与他们所预期的大相径庭。

“大妈您好，我们想问一下洪光宝大爷是住这里吗？”

“老婆子，怎么了呀？”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从屋内深处传来，赶在大妈回答之前，先一步进入大家耳朵。

几名警官的目光追随这一低沉的话音转移到屋内，里面光线昏暗，只看得清一个大概：

一位老大爷仰躺在一张竹椅上，没精打采。他左腿直直平放在一只低矮的长凳上，小腿处缠着一大堆白色绷带。

“你们找我家老头子做什么啊？”大妈再次询问，迷惑的神情使她面部的皱纹更加清晰。

“什么？他是洪大爷？”几位警官惊愕不已，这一幕让他们始料未及。

屋内，椅子上的这位老大爷十足让他们摸不着头脑。警官们脸上除了惊讶还是惊讶，就连艾林也不例外。

他是犯罪嫌疑人？这个腿部还带着伤的大爷会是犯罪嫌疑人？他怎么跟上次见面时……陈浩极力掩盖难堪的表情，当然，这让他看上去很不自在。他缩着头，用肩膀撞了撞艾林，希望他能读懂自己的感受。

艾林闭口不言，他明白陈浩的心里话，因为此时此刻，这位洪大爷令他们每个人都震惊万分。

艾林向陈浩回了个眼色，言下之意：我也不清楚，先看看再说。

老大爷瘦骨嶙峋，头发花白，和大妈一样，衰老沧桑。

见警察出现在家中，他显得有几分慌乱。

“洪大爷，你怎么几天就变的如此消瘦？还记得我们吗？”文军队长最先开口，他神色不稳，显得有些迷惘。

“你，你们是？”大爷一脸困惑地看着身前的人，眼神里填满了忧伤。

“啊！你声音怎么也……”

“我的声音？啥意思？”

“请问你真是洪光宝？”

“是呀，你们倒底是谁呀？”

糟了！难道说……艾林心里陡然一凉，他感到阵阵压力。

三名警官越问越惊诧，而洪大爷更是被这些问题搅得找不到边际。

“唔……你过来一下。”文军队长突然叫住了艾林，将他引向一边儿。

“他怎么？他好像失忆了一样，都不记得我们了。你确定他是嫌疑人？你看他那样！”他凑到艾林耳边，紧跟着小声说道。

“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我们可能又犯错了，但是现在没办法，只有先问问看。”艾林咬着牙齿，眉头紧锁。

“好吧，也只有这样。”

“大爷，感觉你比之前在北桥见到时更苍老了，声音也更加低沉了。”文军队长重新将焦点聚在老人身上。

“你们在说什么啊？我一直都这样，我以前没见过你们吧。还有，我已经好些天没过去北桥了。”老人稍稍加强了语气，他似乎有些不悦。

“大爷，我们是14号那天在北桥找你谈过话的警察。当时那儿出了一起命案，你不记得了吗？”陈浩见此状况，焦急地再次解释道。

“我想你们一定是搞错了，我从14号到现在，都没再去过北桥。”洪大爷像是终于听明白了一些。

“你说你14号案发那天没去过北桥？”陈浩狠狠地直视着洪大爷，他可不愿意听到半句假话。

“什么命案？我从一开始就没明白你们在说什么。你看我这腿，就是13号在北桥附近给弄的，现在路都走不了，还怎么到那儿去？”说到这儿，洪大爷情绪猛然高涨，急得想要站起来似的。他很生气，整个脸部和脖子都被涨红了，看起来十分吓人。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陈浩撅起嘴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心中宛若堆着十万个为什么。

警官们感到愈发迷糊，他们和洪大爷的对话根本不在同一条线上。

“我老头子平日里也没得罪谁，你说这是上辈子造的孽啊……”大爷越说越气愤，急躁地捶胸顿足。

他身上出了很多汗，一件破旧的白色汗衫几乎湿透。

一旁的大妈立刻给老伴儿倒水，她先自己试了一口水温，然后再递给老伴儿。

她不停安慰着洪大爷，同时，双手还轻轻地给他拍背。

“大爷，您先不着急，先喝点儿水歇一下，待会儿再慢慢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什么了？”艾林见机连忙安 抚道，尽可能地使老人情绪平稳些。

大妈先看了眼警察，然后又将目光落在老伴儿身上，她长叹了一口气。

“我家老头子平日里在北桥做清洁，几年来一直都好好的，直到这个月13号，真是天降横祸……

那天下午，他打扫完清洁，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个骑摩托车的人直冲冲地朝他撞去，将他左边小腿直接给撞骨折，老头子当即就倒在了地上。可恨的是，骑车那人撞倒他后竟然跑掉了，留下老头子一人痛苦地落在原地。”大妈怕老伴儿过于着急，于是替他说道。

“有这等事？”文军队长惊呼。

“这人简直太没人性，太坏了！”大妈先前开口时便眼眶湿润，此刻已声泪俱下。

“那人撞倒我过后在原地停了一会儿，他连车都没下，只是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又马上骑车走掉了。”看到老伴儿流泪，大爷也伤心欲绝。

三名警官感到很不是滋味，他们心里除了疑团，更多的是为老人难过。

“大爷，您别太伤心，先讲整个情况告诉我们。”艾林将一只手放在洪大爷胳膊上，亲切地对他说。

他意识到：洪大爷肯定不会是凶手了，但是他绝对跟案子有着关联，从他口中也许能探得一些线索。

“还好后面遇到一个好心的小伙子，他救了我。当时，剧烈的疼痛感使我根本动弹不得，北桥附近冷清得不得了，我没见着半个人影，也没有手机。因此，我无奈只有忍痛趴在原地。

差不多过了二十多分钟，一个骑自行车经过的年轻小伙子发现了我。在了解情况后，他果断扶起我并送我去了医院，医生用夹板和绷带将腿部进行了包扎。最后，他还送我回家。”

洪大爷情绪稍稍缓和，在他看来，遇见那名小伙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是啊，幸亏遇到这好心的年轻人，不然我家老头子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大妈抹掉眼泪，哽咽着说，“他后来将老头子安全送回家里才离开的。”

“原来是这样……”艾林埋下头，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对了，大爷，您说那人撞倒您之后，停下车回头看了一眼您，他才离开的是吧？”

“是的。”

“那您有看清他的脸吗？”

“没有，骑车人穿得很严实，一身黑色服装，并且带有头盔，我看不到他的脸。”

洪大爷垂头丧气，或许他认为，就算看到骑车人的脸，自己也无可奈何。

“唉，你说我们老两口的住在这里，儿女都在外地打工，一年回来个一两次，我俩就指望着彼此都好好的，这样能相互照顾着过日子。这次庆幸只伤了腿，要是老头子真有个三长两短，这日子可怎么过……”大妈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失声流涕。

她抓起桌上一块破布，不时往脸上抹。

两位老人宛若将三名警察当成了亲人，尽情倾诉着满腹的苦楚。颜面什么的他们早顾不上，泣涕犹如雨下，将衣服打湿了一大半。

这也难怪，老人的子女长年在外，平日里陪伴在他俩身边的，除了冷冷清清，没别的了。

“大爷，大妈，您二老请放心。这个事情我们警方知道了，我们会私下对此展开调查，查出骑车伤人者是谁，最终还你们一个公道。”艾林紧握着两位老人的双手，眼神里传递着温暖。

我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他内心牵动着这对老夫妇。

伤感，只占警官们三分之一的心情，剩下的大部分要留给失望，他们想象不到此次行动会是这般结局。

返程路上，汽车的负载量增加了不少，三名警官的心情，要比来时沉重得多。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先回局里。

大约行驶了一半路程，天空突降暴雨，狂风也随之而来。

须臾间，雨刷已经超负荷工作，完全挡不住暴雨的侵袭。文军队长一行人被迫压低车速，只得十分缓慢地在阴云中穿行。

车身所有部位被豆大的雨珠砸得霹雳哗啦，车棚仿佛都快被砸穿。三名警官根本开不了口，车里唯一能听得清的，就是凶狠的落雨声。

三人各自掏出了香烟，这东西，好比是杜康，能够解忧。

大雨还在下，并且有愈发猛烈的趋势。

这场雨仿佛就像那对空巢老夫妇的泪水，落个不停，击碎了他们自己，也击痛了警官的心。

午后，降雨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减弱的征兆，街边道路已有了一些积水。

办公室里，新的讨论再次展开。

“上午的行动出乎意料，那对老夫妇实在令人同情。不过言归正传，调查又出了问题！这次的目的是什么？是去抓捕嫌疑人！之前推断的嫌疑人就是洪光宝，可实际上他明显不是，他与正真的凶手相隔十万八千里。”

文军队长脸色不好，他没有训斥属下，但明显看得出，北桥案件的现状令他不满。

“那个洪大爷非但不是嫌疑人，还成了受害者。又冒出一桩事儿来，他究竟是被谁给撞了？那人为什么又要撞他？”

“杀害叶向前的倒底会是谁？”

……

大家的焦点无疑指向了艾林，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朝他扔来。

他们想不明白，以往，艾林对案件的判断几乎万无一失，而这一回却屡次出现偏差。

就连文军队长也觉得奇怪，他不愿指责艾林，可是目前的形势，确乎不容乐观。

“不用急躁，我并不认为我的判断存在重大失误，而且，经过上午对洪大爷的调查，我现在对凶手的行为方式看得更加透彻了。”面对同事的诸多质疑，艾林并没有自乱章法，反而从容镇定。

他还是习惯性地泡上一杯速溶咖啡，边吹边搅拌。

“噢？真的吗？”陈浩一听，急忙上前问道，他一个快手，帮艾林将马克杯递到桌上。

即使两次调查都落空，他依然相信艾林，因为这个同事，毫无疑问是队里独一无二的“核心子弹”。

他双目变得炯炯有神，丝毫不眨地盯着艾林，对他充满期待。

“上午，当我进屋看到洪大爷第一眼时，我瞬间恍然大悟，在听了他的叙述后，我就全明白了。嫌疑人是环卫工洪大爷没错，只不过是假的洪大爷。”艾林坐在冲好的咖啡旁边。

“假的……这是什么意思？”文军队长愁眉紧锁，最先开口问道。

“首先，我要告诉大家的是，今天我们见到的洪大爷，根本就不是14号在命案现场出现的那一位。”

陈浩惊呆了，他完全不知道艾林会说些什么，他只是预感，推理结果是必超乎想象。

在场的其他警官也一样，无不瞠目结舌。

“待在家里的才是真正的洪光宝大爷，案发现场的是凶手伪装假扮的。

在14号那天，凶手身着环卫服，从头到脚灰尘覆盖。他戴上假白发、假胡子，利用精妙的化妆，将自己包装成一个老人。不仅如此，他还刻意压低嗓子说话，使声音听起来低沉。

就这样，凶手成功骗过了警方的眼睛，让警方以为其就是当地的环卫工人。我们之前从没见过洪大爷，不知道他的容貌，因而当天误将假扮的洪大爷，认成了真正的洪大爷。”

艾林小心翼翼地端起杯子，尝试着小酌了一口。咖啡温度刚好，热气还在，口感也未丢失。

“等一下，凶手假扮洪大爷，他怎么知道洪大爷的家庭住址呢？”

“这个嘛，我觉得既然他想要假扮一个人，那么之前就会有针对性地做一些调查，查到洪大爷的住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陈浩先一步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得联系上午的事儿。洪大爷的遭遇，未免过于巧合，他13号被撞伤，凶手14号就冒充他作案。你们不觉得他的腿伤出现时间太离谱了吗？”

“这点不难联想，二者肯定是紧密相关的。我认为命案的凶手就是13号撞伤洪大爷的人，他让其暂时失去作业能力，这样的话，第二天自己就能假扮洪大爷进行杀人行动。

整个顺序就是：凶手先打听到了洪大爷的基本信息，然后故意撞伤他，之后又冒名杀人。”陈浩再次给出自己的见解，对于这番理论，他认真审视了好几遍。

没错，按理来说是这样的，艾林应该也是这么认为的……他想了又想，怀揣着几分自信。

艾林嘴角上扬，双手扣在一起，对他微露一笑。至于这个笑容，陈浩并未读懂。

“没这么简单，我认为你只说对了一部分。”艾林摇着食指，看了眼陈浩，“如果这样想的话，那就又中了凶手的圈套。”

“什么？又是圈套……”

“这个凶手非常狡猾，他会给警方留下一些看似明朗有用的线索，如果警方沿着它去追踪，就等同于走进了死胡同。

想想我们在最开始时犯的错。命案现场出现的明显刹车痕迹，它很容易就吸引了我们的视线，我们追踪它，结果走向误区，这是凶手的陷阱；而现在，这种情况又出现了，凶手骑车撞倒了洪大爷，这又是一条明显的线索，它在引导我们，使我们的目光转向那个骑车人。

大家没觉得这跟之前的刹车痕迹如出一辙吗？我认为它们极度相似，换言之，这是凶手的作案风格，再次以同样的手法，留下明显追踪线索，将警方引向错误区域。”

“那……在你看来，我们应该往哪儿调查呢？”陈浩嘴唇开始颤栗，他意识到，凶手的思维远非自己所能及也。

“这个推断比较大胆，我确信凶手的这一习惯性做法，因此，我们不能再像第一次那样犯错。如果推理无误的话，我们不应将目光放在那个撞倒洪大爷的骑车人身上，反而得去调查之后那个前来救助洪大爷的人。”

艾林话音落后，办公室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你是说凶手是后面帮助洪大爷的年轻小伙？”文军队长惊愕不已，脸部肌肉在不停颤抖。

“是的。”

“可是前面撞倒洪大爷的骑车人不就是凶手吗？难道他还有共犯？”

在座的其他警官也和队长一样，疑惑二字写满了整张脸。

“实际上，凶手耍了一个花招。先前骑车撞倒洪大爷的是他，而后来帮助洪大爷的也是他，这些都是凶手一人所为，他一人分饰两角。

当时洪大爷有提到，骑车人在撞倒他之后停了片刻，然后回了一下头，对方戴有头盔，因此看不见脸部。

这一点看似普通，可我认为这是凶手的必有之举。为了确定洪大爷腿部受伤情况，他刻意回头查看了一番，只有洪大爷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自己第二天的计划才能够实施。

还有，凶手戴上头盔并不仅仅是为了安全，更主要的是不能让洪大爷看到他的脸，因为后面他还会以救人者的身份再度出现，倘若脸部暴露，这个计划就失败了。

整个过程就是：

凶手先骑摩托车撞倒洪大爷，然后将车骑到指定地点，按照计划换上另一套衣服，紧跟着又骑了一辆自行车赶往洪大爷的位置。之所以会骑自行车前往，原因是害怕这期间耽搁太久，害怕洪大爷先一步被路过的人救走，这样就前功尽弃了。”

“凶手这么做岂不太麻烦？他为什么还要专门扮演好人去救他？这显然多此一举，他的目的只需将洪大爷撞伤，如此自己第二天的杀人计划不就能成了吗？”

“不，凶手决不会做无用功。他之所以会有那一出救人的戏，目的是想获取洪大爷的居住地址，基于此，他后来专程将其送回家中。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第二天犯案后，警方肯定会调取现场人员的口供，有了洪大爷的具体信息，他就能不漏马脚地回答警方的问题。”

“真是可怕的人……”陈浩喃喃念到。

凶手心机之深，思维之细，不禁使他胆寒。

“刚才所说的内容，都在凶手的周密计划当中。他甚至还算到警方迟早会找上洪大爷，希望从他那儿获得突破，可即便洪大爷能提供线索，也定是让我们将矛头对准那个骑车撞他的人。

凶手非常自信，他料定他的这套手法，会使洪大爷做梦也想不到骑车撞他的人，竟然是之后救他的人。”

艾林一个转身，坐到了椅子上。他随意地摆弄着手指，看上去显得很放松。

好家伙，真有一套……陈浩的心情像是坐了一次过山车，从之前的低谷一下直冲云霄。

案件再次出现曙光，这对所有人来说，无疑是一条大好消息。

陈浩一跃，来到艾林身边，他将一只胳膊搭在同事肩上。

“凶手即便算得再准，但他还是算不到一件事儿，那就是咱们队里有艾林，更算不到我们能看破他的诡计。”他朝艾林笑言道，眼神里燃起了希望，“伙计，行呀，有你的！”

“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断而已，还没有证据。不过我的直觉一次又一次地告诉我：这个方向错不了！”

文军队长如释重负，神情渐渐变得自然。他其实也暗藏欣喜，只是不善表露罢了。

案件有了新的出路，警方的调查方向再次转移，救助洪大爷的年轻小伙，成了他们的目标。

屋外，暴雨仍在继续，地面几乎下不了脚。

从办公楼到停车场只有百步距离，可即便是这样的短途，在暴雨下也成了坎坷。警官们几乎寸步难行，他们提起裤子，尽量挑选积水少的地方移动。

当他们冲进车内时，鞋子里已载满浑水。

“这雨太邪乎了，一直下个不停，什么时候才是个头？”陈浩摇头晃脑，发出抱怨。

“谁知道……”艾林心不在焉地应道，他忙于清理裤脚的淤泥。

“我在榆林市待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经久不息的大雨。”

文军队长深深吸了口烟，这场雨让他心里颇为忐忑。

难道冥冥之中，注定了这起案子，会像这场雨一样，久久看不到尽头？唉……他望着窗外浑黑的阴云，不露声色，静静想到。

天空中不时闪过几道银光，雷鸣不息，狂风暴雨丝毫不收敛，各种迹象交织在一起，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

迫于天气压力，路上的车辆只能蜗行牛步。

文军队长一行人废了很大功夫，终于再次来到洪大爷家。他们此行是希望从老人身上，获取那名年轻小伙的信息。

往往，理想的丰满，大多伴随着现实的骨感。

警官们满心期待，可谁知，结果宛如冷雨，淋湿了一切。

洪大爷已竭尽所能，尽管他努力回忆着每一处情节，可终究收效甚微。

他对年轻小伙的描述非常模糊，从他话里，大约能感觉到，对方有意地在遮遮掩掩。

据悉，此人相貌平常，黑色短发，中等身材，五官并无显著特征。随行的肖像临摹师只能勾勒出大概的面部轮廓，仅凭这张粗略的画像，根本不足以追凶。

警方从洪大爷的所有描述中，只提取到了一条有用的信息：年轻小伙当时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

“没想到找准了方向，却找不到入口，这该如何是好？”陈浩垂着身子，心境犹如窗外的大雨。

“或许……或许雨消云散之际，就是案件水落石出之时。”艾林硬挤出一个笑容，很苦涩，也很无奈。

这个时候，文军队长的手机响了。

他刚接起电话，脸上便浮现出焦虑，看来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还不到三十秒，他便将手机塞回了裤兜。

“嘉明那边来电，结果很消极……”他猛吸一口烟，缓缓说道。

嘉明带领的另一警察小组，也没能获得有用信息。

在同一时间，他们来到了13号洪大爷到过的县城医院。

据当时就诊医生回忆，13号洪大爷身边的男子很奇怪，他极少言谈，头上一直戴有一顶鸭舌帽。他们只知其中等身材，黑色短发，至于具体的面部特征，已记不清楚。另外，这名男子全程都未靠近医生，他始终低着头，好像不愿意和别人接触。

除了询问，警官们还来到中控室，调出了洪大爷出入医院时的监控录像。

结果让人沮丧，医院共有四个区域的八处监控，拍到洪大爷和年轻男子的却只有三处，且都画面模糊，并未捕捉到他的面部容貌。这个人似乎有意识地绕道而行，刻意躲避着周围的监控。

车里，文军队长继续抽烟，一根接着一根；陈浩双手紧握方向盘，目光死盯路面；艾林隔着车窗，望向远方。

就目前警方手握线索而言，要想从茫茫人海里挑出凶手，犹如大海捞针。

案件变得棘手，凶手还在外游荡，警方却陷入困境。

天空依旧阴云密布，狂风暴雨肆虐着整座城市。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黑夜，如约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