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喊了数声，谢照秋都只是哼哼，完全起不来的样子。

梁晏姝这才哼笑出声。

她闲闲抬手，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接着凑到谢照秋耳侧，“三哥哥，你让谁接近的谢予安？那人现在在哪儿？”

自打上回，她撞破谢予安藏着的信笺，就知道谢照秋必定是阴奉阳为了。

当面哄她说会帮她诱谢予安，背地里又弄个假的糊弄她。

不过没关系，假的也无所谓，只要目的达到就行。

谢照秋毫无动静。

梁晏姝眸光微闪，又凑近，问了数遍。

谢照秋还是一无所觉。

她不由脸色转冷，将杯中酒一口饮下，辛辣之气冲入头脑，她只觉更加气恼。

早知道留他点儿神志了。

梁晏姝转身往屋内走，既然问不出身份，那就再那儿趴着吧，她可不奉陪。

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低低哑哑，模糊的声音。

“……十里，在……”

十里？十里埠！

梁晏姝猛地转身，眼露精光看向仍埋头在桌上的谢照秋。

她唇角漾出笑意，又挪着步走回谢照秋身侧，勾起他耳后一缕发，缠在指尖玩了一会儿，低头轻声道：“哥哥真乖～”

而谢照秋这回再没回应，是真的沉沉入了梦乡。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夜色已深，月光从小窗倾泻而入。

他扶额，头还有些痛。

“哥哥醒了。”梁晏姝坐在床沿望着他笑。

睁开眼就能看见她，谢照秋也不由弯唇。

他一把扯过梁晏姝，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拥得紧紧地，整个胸腔都溢满了满足。

梁晏姝任他抱着。

过了片刻，感觉到谢照秋还不打算放手。

梁晏姝眼睑半垂，思索一番后，将手缓缓向下探，触及某处炙热后，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眼中滑过一丝不屑，“哥哥，烫……”

谢照秋从她开始动作后，身子就僵硬了。

听她娇哼，更是整个人急速坠入情海。

只忽然又想到她午后说过的话，眼中热烈仍在，思绪却迅速清醒过来。

他伸手捉住梁晏姝的手，朝她缓缓摇头。

梁晏姝蹙眉，有点惊奇，也有点疑惑，“哥哥不要吗？”

谢照秋又将她拥紧些，再次摇头。

梁晏姝在他怀中，抬头看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神色不似作假，这才缩回手。

她靠在谢照秋胸口，有丝怪异的感觉从她心里一滑而过。

谢照秋又待了一会儿，才像此前一样，从她屋内走出。

谢安和谢三同上回一般，站在门外。

见他出来，皆低头行礼。

谢照秋还记得踏入院子看到的那一幕，望向谢三的眼冷得骇人。

谢三眉眼低垂，面色恭敬。

只心里却一直像有一团小火炙烤着，从世子进了六小姐的屋子那刻开始，直到此时，方才熄灭。

“自去领罚。”谢照秋侧头扫了一眼屋内，再转头说了一句，声音极淡，然而，其中意味却如切冰碎玉。

谢三浑身一震，手指忍不住虚握了下，躬身应道：“是。”

谢照秋又冷冷盯了他一瞬，这才快步离开。

谢安眼露同情看了一眼谢三，谢三侧头虚笑了一下。

谢安旋即大步跟上谢照秋。

谢三见两人走远，脸色才彻底暗了下来，如同被夜幕笼罩，整个人灰暗无比。

后面两日，梁晏姝都没有见到谢三。

待到第三日，才又在院子外头重新见到他。

缘由为何，梁晏姝清楚得很。

新酿的桑落酒，被埋在院中高大的桂花树下。

前几日的新雨之后，桂花就开了，此时，花香盈满院子。

“谢三，帮我摘几株桂花，我闻闻。”梁晏姝斜靠在门侧木栏杆上，望向谢三。

谢三听言，默不作声走到树下，稍稍踮脚折了一株开得正盛的，送到梁晏姝眼前。

他眉眼低垂，避开梁晏姝的目光。

梁晏姝抬手接过，放在鼻尖轻嗅了下，烟眉微拧，嫌恶道：“不够香，换一株。”

手中桂花随即扔在栏杆外。

谢三听言，又默默转身，再折了一株更盛的。

“不够美，再换。”

“要带葱翠叶子的。”

“要带叉的。”

……

来回反复无数次，石板上零零散散落了数十枝，全被梁晏姝以各种无理的由头扔了。

谢三摒住呼吸，知道梁晏姝在为难自己，只装作不知样，任她挑剔。

“我要那枝，树头最高的那枝，你一处给我。”梁晏姝笑睨着谢三。

谢三闻言，侧头望向桂花树，那棵树至少有两三个成年男子高，要摘得最高那株，要么爬树，要么借点武力。

他又转回头，双手握紧。

“怎么，摘不了吗？可我真喜欢那朵了～”梁晏姝拖着嗓子娇声道。

尽管谢三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去在意，那声音仍旧钻进了他心里。

他转身，走到树下，静默站立了片刻。

梁晏姝勾唇笑，眼中深意若隐若现。

不过几息功夫，谢三便决定了，运力极跃两步，飞身上了树头，电光火石之间便折了一株，又飞速跃下。

只不知为何，下坠时似身形不稳，单手撑地半跪着才稳住。

谢三眉头紧扣，脸上闪过一丝巨大的痛意，又迅速隐没。

梁晏姝这时已近他身前，她弯身扯过谢三搭在膝上握住的桂花枝，放在眼前打量了一番，随即莲步轻移，挪到谢三身后。

“这枝果然甚美，很得我心意～”花枝抵在谢三后面，梁晏姝声音甜美，缓缓说着。

谢三撑地的手，猛地握紧，眼中痛意显露。

梁晏姝还在“施暴”，她唇角的笑艳丽无比，“你觉得呢？这花美不美？”

手下力道越发的大，谢三死死咬住唇，才将痛声抑住。

梁晏姝见他手背青筋直凸，才罢手。

她重又走回谢三身前，半蹲下，伸指抬起谢三的脸，那张俊脸上已细汗如雨下。

“谢三，痛吗？”她笑问。

谢三看向她，瞳孔中痛意翻卷。

不知是身上痛，还是心里更痛。

“谢照秋这回能罚你，下回就能让你滚，甚至杀了你……”梁晏姝挑眉，收回手，站起身，背对谢三道：“你确定你要一直对他尽忠，而不是换一个人，比如……我吗？”

“再有一回，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桂花枝在她手中左右旋转，终于，在谢三痛楚的余光中，这枝花猝然落地。

“同样是人，凭什么你要为他谢照秋的意愿而活，仅仅只是因为生而为奴吗？可你也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在我眼里，你与他并无半点不同，而你呢？”梁晏姝转身笑望着他。

“你为你自己活过吗？你是要继续漠视自己，还是要直视自己的内心，哪怕只忠于自己一回，你要选哪个？哪个……才是你心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