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战机离开时比翼双飞, 返回时恩爱相随。

才不到一个小时，机甲库里就大变样。几架外观风骚、体型硕大的货用机甲，占据了机甲库最醒目的位置。

砂莉盯着被架在双刀上那个不要命的“L”, 咬牙切齿。

卢卡斯正和几个老朋友左拥右抱的, 看见厉锋, 立刻掐了烟, 大步迎了过来。

“厉队, 领航员卢卡斯·莫雷前来报到！”

虽然离开了军队，不能再敬军礼，但他的军姿仍和从前一样标准端正、一丝不苟。

报你个头的到！

没等厉锋答话, 砂莉就沉着脸说：“你跟我过来。”

她一转身，卢卡斯立刻冲厉锋做了个“求援”的手势, 然后十分听话地跟着她上了楼。

“是不是厉峥嵘威胁你？”除了这个, 砂莉想不出能让他出尔反尔的理由。

卢卡斯凉凉地哼了一声, “你怎么不告诉我，特遣队打算走边境？”

砂莉莫名其妙, “谁说要走边境？”

卢卡斯疑惑地盯着她。

“你走之后，厉峥嵘给我看了这个，特遣队的行军路线。”他从裤兜里掏出张纸，“原图他没给，这是我重画的, 你将就着看。”

尽管是仓促之间手绘, 但星图精准清晰, 当年航路课的本领没丢。

砂莉越看, 眉头拧得越紧。

从地球到火星, 正常来说，应该走最短的直线。当然, 为了尽量避开火星岗哨，部分天域可能需要稍微绕行。但厉峥嵘制定的这条路线，画了个大大的半圆，一下把特遣队甩到几千万公里开外，沿着火星轨道边缘，横穿无人区，直接抵达火星后方。

虽说这条路线能够避开大多数火星岗哨，却未必比直线好走。边境荒凉广袤，没有现成的航路，其中还有一个危险的“魔鬼三角带”，稍有不慎陷入其中，就可能永远出不来了。厉峥嵘为什么偏偏选择这里？

“行军路线，”砂莉晃了晃这张纸，“我这个副队长都没收到呢，他为什么发给你？”

卢卡斯自豪，“因为这条路，我走过。”

喵的，她早该想到的，中计了。

“我不同意。”砂莉把星图塞回他兜里，“厉老头算准了只要派我去见你，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改变主意，答应给他卖命。咱俩中了那老狐狸的计了！”

卢卡斯耸耸肩，“我知道啊。”

“知道还上他的钩？你不是对联盟恨之入骨吗？现在是打算把这条命报效仇家了？”

“切，你跟我还不是半斤八两。”

“谁跟你半斤八两？我是为了一个男人！”

“我是为了一个女人。”

砂莉怔住。

“没有我，你到不了火星。”卢卡斯望着她的眼睛，“我是你的僚机，曾经是过，就永远都是。只要你需要，我随时随地候命，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砂莉眼眶一热，“那也不行。碎镜计划就算没有厉锋，我也要去。我一定要亲眼看看，这个写着我命运的计划，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没有必要白白送死。”

二楼楼梯口，有人正要进来，正巧听到“鬼东西”那句，若有所思地停下脚步。

“我们可是宇宙最强组合，怎么可能动不动就去送死呢？放心啦，我和厉峥嵘的协议，只负责把你安全送到火星，打仗么，不归我管。”卢卡斯笑着揽住她的脖子，“你不是让我走我想走的路吗，这就是我想走的路啊。”

他的语气是诙谐的，但砂莉从他的眼神看出来，无论再怎么劝，都没法动摇他的决心了。

“卢卡斯，”厉锋适时从楼梯处转出，朝他使了个眼色，“军工院的人来了，你去碰个头。”

卢卡斯欣然领命，飞奔下楼去了。

砂莉用一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地里干了什么”的眼神觑着厉锋。

厉锋脸一红，避开她的目光，双肘撑在栏杆上。

砂莉怅然地叹了口气，“卢卡斯是我带进部队的，我欠他。”

厉锋没有接话，砂莉也不需要他有所回答。她只是，偶尔也想要倾吐一下命运的不公。

沉默片刻，厉锋问：“你信命吗？”

“你想说，我们这样的人，走上这样的道路，都是命中注定的吗？”

“难道不是吗？”

厉锋垂下眼，目光落在下方。

楼下，卢卡斯正指着那个双刀拱卫L的图案，和军工院的人说着什么。

那是卢家军的标志，但没有人比厉锋更为熟悉。

很难说得清，究竟是因为后来的卢卡斯设计出这个图案，才出现在过去的他的脑海中；还是因为他先画出了未来，才由此诞生出随后的设计。

但不管怎样，卢卡斯依旧加入了走私团，砂莉也依旧踏上了成为救世主的道路。

命运兜了一个大圈，又神奇地转回到原始的轨道。

根据碎镜计划，为了顺利地深入敌后，特遣队需要伪装成卢家军。小型战机易容后，将藏在走私团的货机内，而走私团的货机，则要担负载运、作战、指挥诸多功能，如果改造的话，相当于制造两三架旗舰机的工程量，这么短的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完成。

但军工院派来的专家们，除了图纸和部件，竟然直接带来了一架早已完工的机甲。

机甲内部装有完美隐形的炮口、小型战机收发口和集成指挥系统，除了身材略显袖珍，完完全全就是一架上将级别的旗舰机！更令人惊讶的是，机甲的大小、外观都和卢卡斯的坐骑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的锈迹和污渍、甚至刚刚修补过的焊洞都毫无二致。

“厉老头多贼啊，”卢卡斯对砂莉苦笑，“他早就算好，我逃不出他的五指山啊。”

旗舰搞定了，其它机甲的改造就简单得多。厉锋把改造工作交给卢卡斯处理，他和砂莉则把主要精力放在制定作战计划上。

准备工作进入尾声时，一天半夜，骆副官突然带来紧急命令，厉锋三人连夜登上元帅专机，前往厉峥嵘私人宅邸。

卢卡斯登机后，非常有眼力见地把自己关进客房，呼呼大睡去了。

厉锋却殊无睡意。

砂莉不知从哪摸出一副塔罗牌，“占卜吉凶、消灾化难、答疑解惑，需要吗？”

厉锋忍不住笑了。

以前，他习惯于掩藏心事，因为那时的砂莉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可是现在，她长大了，成熟了，他愿意尝试着向她敞开心扉。

“我……”他别过头，望着窗外大漠如雪，“我中学毕业后，就没再回去过了。”

十几年了，他无数次过家门而不入。没想到，却在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凌晨，推开了自己的家门。

厉峥嵘身着出席盛典时才穿的制服，胸前三排奖章金光闪闪，显得异乎寻常地隆重。

三人入坐后，他开门见山，“出发的时间定在10月30日，还有9天。”

砂莉和卢卡斯对视一眼。

准备工作基本结束，两三天内就可以出发。战场上讲究兵贵神速，为什么非要拖到9天以后呢？

但两人没有发问。整个碎镜计划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拥有太多不可思议的谜团，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有个机密，跟你们有关，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们了。”厉峥嵘环视三人，“这几年，联盟一直在秘密研究空间折叠技术，廖教授的团队已经制造出空间折叠构造器，但是还处在初步的实验阶段。”

“这是仅有的两个构造器之一，你们带走。”厉峥嵘把一个黑盒子放在桌面中央，“我无法保证是否有用，但这是我唯一能为你们争取的。”

这回连厉锋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联盟已经掌握空间折叠技术？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忆中完全没有这段历史？

砂莉审视着厉峥嵘，“我们带上天，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落在火星军手里了。你不怕泄密？”

“火星军已在月球集结完毕，预计11月份就会发动对地球的全面进攻。如果地球守得住，那么联盟将不必依赖构造器；如果地球失守，那么之后的事情，就和我们在座的人无关了。”

三个人听懂了。

如果失守，就意味着联盟仅剩的两张底牌：地球防御网和碎镜计划全部失败。到那时，在座的四人，都不在人世了。

厉锋目光复杂地望着他的上司，他的父亲。他从不知道元帅已做好网在人在、网亡人亡的准备，他从未跟自己说过。

砂莉看了他一眼，伸手拿过构造器，“这玩意怎么用？”

厉峥嵘站起身，“跟我来。”

他领着三人穿过走廊，来到会客室外，对着门上的对讲器说：“他们到了，竺教授。”

“请进吧。”

这熟悉的声音，令三人又惊又喜。

厉峥嵘轻轻推开了门。

房间内却没有人，只有一台古怪的大型装置。

装置上的屏幕发出蓝荧荧的光，照亮了各种监护仪和形形色色的管子。看起来像个移动医疗车，但奇怪的是，医疗车的中心并不是医疗舱，而是个一米见方的玻璃槽。

昏暗的光线下，影影绰绰地，似乎能看见有个小小的、缩成一团的“胎儿”，正漂浮在槽中的“培育液”里。

卢卡斯看向砂莉，用目光询问：“克隆人培育槽？”

砂莉点点头，随后又犹疑地摇了一下。

乍一看，确实很像培育槽，但……哪里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