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响动惊醒了厉锋，只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她不会开枪！”接着是杂乱的扭打和惊呼声，随后房门“咣”地被撞开，砂莉几乎是脚不沾地地被人群扔进了门。

厉锋一个箭步将她捞在怀里。

确认砂莉安然无事后，厉锋扶她站好，目光沉沉，望向门口的人群。

不知怎的，一触到他的目光，刚才嚷嚷着要当面对质的机主就乖觉地闭了口。

等人群安静下来，厉锋走向刚从砂莉手里夺过枪的驾驶员，“这枪不好用，走火就不好了，还是给我吧。”

语气友好，但手底下不客气，利落地一抖一带，驾驶员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缴了枪。

这一手一露，那些还有不服的顿时不吱声了。

机主见己方不占上风，便代表大家先道了个歉，才说明原委。

“是我疏忽了，应该跟你们说明情况。”厉锋走到驾驶舱，打开公共频道，对后方的所有机甲说：“我们必须去柳叶角，柳叶角虽然远了点，但最安全。火星军炸毁苏伊士后，下一个就是巴拿马。”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巴拿马也……”

“你怎么知道？能确定吗？”

“可机上吃的东西太少了！巴拿马至少离得近，不会饿死在半路啊！”

“这些我都考虑过。”厉锋抬手压了压，示意稍安勿躁，“首先，巴拿马之战，是联盟军的内部消息，可靠性很高。如果你们一意孤行，在外围就会遭遇火星军，根本接近不了巴拿马，联盟军也无暇分|身来救我们。其次，机上的食物妥善分配的话，撑两天没有问题。我已经联络过柳叶角，请他们带补给来接应，最快第三天就能会合，不会断粮很久。”

一部分人似乎被说服了，另一部分仍然犹豫。

厉锋抬头看看屏幕上的时间，“离巴拿马开战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如果你们不信，可以暂时停在这，一个小时后，再决定去不去柳叶角。”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就这么办。只要能确认真假，一个小时也不算浪费。

等待期间，大家把所剩不多的食物分了，虽然有个别人想要多占，但在机主和大多数人的监督下，男人们仍是自觉礼让老幼妇孺，砂莉预想中的弱肉强食并没有出现。

有时候，自然人自私得可怕，但有时候，却又无私得令人费解。

返回宿舍舱，她立刻关上门，先把厉锋扶到床边坐下——虽然之前他声音听起来沉稳冷静，其实搭在她肩上的手一直在发抖。

厉锋倚在床头，一边慢慢嚼着鸡肉卷，一边等待结果。他自己也想弄清楚，巴拿马之战是仍然依照原定轨迹，还是会出现更大的变数？

“你刚才说联盟军早知道苏伊士被袭？”砂莉盘腿坐在床尾，把厉锋不喝的牛奶喝掉了，“是厉老头跟你说的吗？”

厉锋差点噎着，“他是元帅。”

砂莉翻了个白眼，“他算哪门子元帅？知道苏伊士要挨打，就火烧屁股地跑了，连你这个儿子都不要了。最可怜的是苏伊士上那些无辜的人！他们如果知道是万民爱戴的大元帅临阵脱逃见死不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哎？你怎么不吃了？”

说着说着，砂莉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仿佛她骂的不是厉峥嵘，而是他厉锋。

她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大概厉锋不爱听厉峥嵘的坏话，毕竟自然人对爸妈之类的都有感情吧。便指指光束枪，讪讪地换个话题说：“那个，你的枪好像坏掉了，刚才突然卡壳了。”

厉锋知道砂莉是在表达歉意，便压下心中那些于事无补的情绪，端起枪，耐心示范给她看，“没有坏，是你没拉保险。”

砂莉兴致勃勃地问：“你教我开枪行吗？”

“你想学？”

“想！”

学会开枪，报仇就容易多了。

“枪不难学，我也可以教你，可是有一条你要记住：”厉锋谆谆教导，“武器是用来保卫人民的，无论什么时候，枪口都不能对着百姓，明白吗？”

砂莉不服，心说：迂腐！如果他们要杀我，我也不能反击吗？

但她为了学枪，面上乖巧地点头，“知道啦。”

孺子可教，厉锋很是欣慰，因势利导地说：“既然对枪械有兴趣，那雏鹰基地最适合你了，不仅可以学各种枪械，还能学习机甲驾驶、战术……”

砂莉正研究光束枪，闻言突然一顿，抬眼看了看他。

厉锋立刻意识到自己踩雷了，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救你不是为了让你参军……”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这么说吧，无论你答不答应，我都会保护你，这是联盟军义不容辞的使命。但我向厉元帅提议让你参军，不是为了打造一个终极武器，而是为了让你更好地保护自己。”

砂莉疑惑地挑起眉。

参军的事，是他提议的？为什么？

“砂莉，你有超出常人的能力，无论愿不愿意，注定是无法摆脱战争的，即便你想远离，联盟和火星也不会给你机会。”厉锋语重心长，“战争是残酷的，我不知道能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所以我希望，你能接受军队的正规训练，学习如何战斗，如何求生，如何在战争里活下来。你是不是能成为联盟军的利器，只有命运才知道。但你起码要努力做到，把生死掌握在自己手里。活着，尽可能长地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这算是，我的一点私心吧。”

这番话，发自肺腑，情真意切。

砂莉有些怔忪，用颇感意外的目光凝视着厉锋。半晌才开口，却是一个离题千里的问题，“你愿意，一直保护我？”

“当然，我会尽我所能，陪你走到最后。”厉锋诚恳道：“但我能力有限，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

后面两句砂莉全没留意，听到“当然”那里时，心里就动了一下。

他说他愿意保护她。

在她身边，一直一直地保护她。

是不是，就像小四那样，相依为命，同甘共苦？

想了想，她又问：“雏鹰也可以学这个吗？”

她右手在半空做了几个翻腾旋转的动作，“像你那么厉害？”

厉锋笑了，“有一天，你会比我厉害得多。”

砂莉没说同意或是不同意，只简略地一点头，再没说话。厉锋觉得她没有直言反对已是进步，便也适可而止。

吃完饭，砂莉拎起垃圾走到门口，又回头说：“那个，参军的事，我答应了。”

她要学本事，她要变强，那样，她就有能力保护自己，还有厉锋。

在厉锋意外的表情里，砂莉得意洋洋地转身拉开了门。

门外，小卢和可可并排坐着，像两个小号的门神。

两人听见她出来，齐齐回头，一个鼻血还没擦净。

流鼻血的这位惊讶地瞪大眼睛，“砂莉，你要参军？”

砂莉正要回答，驾驶舱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天哪！巴拿马！”

巴拿马开战了。

距离厉锋预测的时间点还剩十几分钟的时候，所有机甲，同时收到了巴拿马的敌袭预警讯号。

柳叶角成了他们唯一的退路。

再次启程后，机主领着大家前来向厉锋道歉，这回砂莉没拦着，因为厉锋的状况恶化了。

退烧针没见效，他发起高烧，处于半昏迷状态。

机主讪讪地多给了半盒牛奶，到第二天，连多一口也没有了。

没人经历过这种困境，何况又是死里逃生不久，很快有人支撑不住，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歇斯底里地哀嚎。

他的亲人焦虑地环顾四周，随即快步走到小卢面前。

“你不喝牛奶？让给我行吗？”

小卢没心情吃东西，只勉强咬了几口鸡肉卷，牛奶塞在兜里，鼓鼓的。

他惊慌地捂住自己的衣兜，这会突然觉得饿极了。

“就当卖给我行吗？我给你钱！”

男人翻出所有的现钞，塞进小卢口袋，便探手去抢牛奶，可可慌忙拦住，“别……”

她掏出自己舍不得喝的牛奶，弱弱地说：“你、你拿我的吧……”

男人羞愧万分，但这会顾不上良心了，低声道谢，拿走了牛奶。

小卢愤怒地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上去给他一拳，可是他不敢。不敢，也不会。

他太没用了，保护不了砂莉，还要可可为他做出牺牲。

“对不起，”他垂头丧气，“你快把我的牛奶喝了，不然……”

“没事哒，”可可凑过来，神秘地压低声音，“我还有神奇‘糖果’。”

啊？

小卢刚一张嘴，一大块硬邦邦的类似压缩蛋白|粉的东西被塞进了嘴里。

能量条的味道其实并不令人愉悦，但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尝出了甜甜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