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好半天才目光对焦，无力笑笑，伸手环上蓝鸟脖颈。

他注意到奈布身上一道又一道血迹斑斑的伤痕，眼里透露出心疼。

混乱的记忆，让怪物忘记了这是二人隔着数不清多少笔生死烂账的三周目。

下意识地，像他们少年时初次结伴同行的相处那样，看到奈布受伤就把头靠过去，轻轻吹了吹。

像吹蒲公英似的温柔。

绒毛被吹出个可爱的小窝窝，怪物心满意足。

“我等了你好久，如果……”

如果你真的不来，我也不知道又会放出去什么样的“怪物”——

这一刻，怪物幼稚的举动，和遥远记忆里的那临水挽发的少年重叠了。

也是奈布第一次，亲眼见到向来强横的怪物露出脆弱的一面。

他大概知道他没说完的话。

强行打破这里，撕裂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此刻已经顾不上了。

“没有如果，快走！”

终于成长为羽翼丰满的强者，可以带着想要庇佑的伙伴一起飞出牢笼！

……

“醒了？ ”

奈布低头，盯着那张染花的脸，忍俊不禁，“在这里看到我，开心吗？”

“开心。”

迷迷瞪瞪的怪物都忘了奈布这是越狱出来的，看到他就开心。

枕在腿上，总忍不住想笑。

笑起来，那清冷气质下美到诡谲的脸被忽略的艳色便压不住了。

和白蝶相对的，是阴影里滋生出新的藤蔓……

“可我不开心。”

奈布揉散他的长发毛爪爪打了个蝴蝶结，不爽地问，“为什么，如此勇猛的我在你心中的印象就是只鸟？”

明明那个灯笼哥帅气俊美，百分百就是成年后的自己。

除开亮了一点不可否认像个大灯笼，其它简直挑不出缺点完美。

在飞出那个空间的时候，他心念一动，想照下镜子，铭记自己在鬼域完美捞走红衣的魅力时刻——

看到一只蓝不拉叽的胖鸟，瞬间萎了。

脸都跟着青幽幽的。

他拽得二五八万登场，踹一脚这个踹一脚那个的，结果自己居然是那坨黑色大便之外的第一丑，受不了一点……

必须问出个所以然！

“……”

怪物顶着乱糟糟的蝴蝶结，脸慢慢染上红晕。

奈布被盯到心虚。给他散开，不小心手背贴了下，发现有点微微的烫。

怪物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沉溺般小动物一样蹭着奈布掌心，抬眸，模样乖乖的。“可以不说吗？”

“你说。”

提供膝枕服务的奈布对当爹的视角很适应，温声细语鼓励好大儿赞美自己。

什么强者风范、此子恐怖如斯……故事里的溢美之词他都爱听。

自己这波单刀赴会实在太酷了！

“我想一直圈养你。”

“……你还是闭嘴养伤吧。”

这是他能听的？奈布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他把兜里仅剩的宝贵零食都掏出来，自己奖励自己塞了一小丢丢糖。

剩下的都如数家珍，全堆在怪物身边围起来，跟准备觅食恢复的触手肩并肩。

“吃吧。”比上供奉还要严肃认真。

“……”

大致休养完怪物和奈布并肩作战，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恶鬼幻境，最后携手来到一地血色的空间。

他们脚下是一片彼岸花海。

层层叠叠蔓延到天际，和夜空中挂着的血红色残缺月亮仿佛融为一体。

"还是到这里了……”

“奈布，我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怪物松开牵着奈布的衣角，转为藤蔓缠上，“闭眼。”

有一说一，奈布真怕被明显精神不太正常的红衣来个透心凉的触手对穿。

不过都赌到这里了，赌狗要么满盘皆输，要么应有尽有。

他忐忑不安地照做，绷紧了身体。

眼睛被掌心覆盖，随后是背上传来温暖的拥抱和颈侧喷洒的呼吸，毛绒绒的头发接毛骨悚然——腰上也环着一双手。

……不是，为什么有四只手？！

奈布寒毛竖起，睁开眼睛似有所悟般回头，和白鹰四目相对。

那熟悉的感觉……是另外一个自己？

不，是另一个红衣……

显然，手腕上藤蔓牵着的那个是真的。

那么身后的这位跟本体如出一辙的气息，也是红衣的一部分。

和能量团那种外界植入潜伏进精神空间里的不一样，白鹰就是怪物主动割裂的分身。

只是，怎么这么奇怪——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澄澈的天空蓝；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恶感。

“啊，初次见面……我是属于他所有被吞噬的感情。”

在奈布眨也不眨的注视下，诡异的红色一点点浸染上那抹干净的蓝。

白鹰把奈布抱得更紧，变为猩红的眼珠转动，目光落到二者相接的地方，笑得病态而癫狂。

“血肉，记忆，我的身体的一切，里面全部都是爱你的感情！”

“我爱你！我一见到你就好高兴， 好想好想亲自毁了……”

“咚。”

怪物漠然抬手，控制着无数因果线从空间里具象化，束缚住那个又开始犯病的自己。

他抬腿，把倾诉欲满满的家伙冷冰冰踩在脚下。

“没让你和他聊天，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踩着白鹰的脸，怪物又无比厌恶地碾了碾。

头也不抬地闷声道，“奈布，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你的分身吗？”

怪物沉默地点点头，"……算是。”

“不！我明明也是你！”

被踩着的白鹰开始挣扎。

在怪物越发使劲后，隐隐约约骨头碎裂的声音。

他察觉到自己大概又会死去，终于冷静下来，乖了一会儿。

又觉得心脏很疼，疼得低声啜泣起来，哭得委屈而绝望。

“……”

奈布忽然想到了那个充满爱意的绝望拥抱，眉梢微蹙。

但这是怪物的事情，他无法干预。

白鹰变脸很快，转瞬间又挂上笑容灿烂的面具，阴恻恻地说，“你不承认又怎么样？那也是真正的你，偏执傲慢的垃圾。”

“……”

怪物抿唇，把那白鹰往彼岸花泥里死命地摁，对奈布投来的复杂目光有些躲闪。

“我的记忆太杂乱了……吃了很多，也有很多的你。

见到你，他们总会拥有一些的不好想法。”

不知何时，这些阴暗的东西就如同附骨之疽让他沉溺进了缠绵悱恻的美梦里，难以自拔……

怪物自嘲一笑，“我仍旧没学会人类的情感。

而失控的这部分会给我带来许多麻烦，于是就剥离出来，给他选了地方安置好……”

“不是安置，是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