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鹰恍若未闻，怔怔重复了一遍“是墓地”，扭曲着抬头。

“咔哒"——

他像断线的木偶那样充满非人类感地站起来，身体因为强行挣脱束缚而寸寸碎裂。

即使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他也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此刻的血肉寸寸崩裂，手软趴趴地扭曲下垂，鲜血淋漓，“你埋葬你自己的墓地。”

说完，无机质眼睛痴迷地盯着奈布看，怎么也看不够的贪婪狂热。

怪物眼眸变深。

操控藤蔓把白鹰拽起来，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你还是想我死啊……”

白鹰痛苦闷哼一声，大笑，“这一次，你带他来杀我。是因为你差点没能保护好他，生气了吗？

还是难过？”

怪物脸色又是猛地一变，想制止这家伙胡言乱语。

“可是，我也好难过——”

白鹰似哭非哭地伸手，想去单纯想碰碰他们，表情难看极了，“明明我才是最真实的你，为什么你不要我呀?

我向死而生地爱着爱他的你……”

他没能说完。

时间能带来改变。

幻境里，白鹰能通过躁动的能量团窥见了变得包容温和的本体和主动奔赴的奈布。

濒死之际，忽然间觉得自己很肮脏，一点也不配站在他们身边。

没由来的，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在千年里的每一次轮回。

不被期待的诞生，怎么也无法改变的命运，只能永远沉溺在黑暗中重复等待下一轮回……

奈布有些担忧，怕这个疯疯癫癫的分身憋大招，后退一步，主动攥紧怪物的另一只手。

于是心乱如麻的怪物便有了底气，“我没事。”

奈布快速眨了两下眼睛，没好意思说他压根没担心红衣，是在担心自己被丢下填坑……

“放心，我亲手把他摁死过很多次。”不会再杀你一次了。

怪物对白鹰未说出的话心知肚明。

因为横在他们中间不言而喻的腐烂天堑，所以更显得他们能有现在的友好相处十分珍惜。

“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骄傲的怪物主动把头低下，温顺地抵在奈布肩膀上。

曾经还是成长期的时候，想过和他一起长大……

感受到有只手在轻柔地摸摸头，怪物僵硬一瞬，一动也不动。

慢慢的，红晕弥散到耳朵。

正忙着平复杂乱的心情，这时候，奈布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

“怎么了？”“……我还想要。”

摸大妖怪的头，这可比撂拔老虎须须刺激。

真不错，自己也是故事里写的敢在大魔王头上摁他呆毛的强者了！

“……”

最后当然是妥协。

怪物带着奈布，在鬼域里如同自家后花园一样穿行。

这是一条光怪陆离的街。

整个空间的怨气被束缚在这条街上。它们需要用尽各种手段留住路过的生物，在幻化形态侵入记忆的时候，朝着替代者所熟悉的，认知里的人复制。

被认同带走后，再用影子寄生在替代者里，逐渐成为替代者，从而获得离开这个狭小空间的权限。

“因为无聊，我把这里走了好多遍。"

怪物风轻云淡地讲着惊心动魄的过往，下 意识般地把幻化的亮晶晶买的甜点给了小小只的幼年“奈布”，温柔地注视着他一口一口乖巧的吃相，露出点点笑意。

不知多少个岁月，他泡在这样有毒的蜜罐里，因为在自己的世界里找不到半点甜味。

“这个美梦太虚假了……困不住我，总是特别轻松地就快要走出去——”

怪物买了绿豆糕，捻了块给奈布，“尝尝。”

他对人间的食物其实没有什么兴趣。

“就看到一只小小的你，脸颊软乎乎的，脏兮兮满是尘土，惊惶缩在角落里，头上一棵草……咳，卖身葬母。”

说到这里，怪物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翘起嘴角。

他垂下卷翘长睫，自顾自地说，“总是忍不住把他捡起来，所以一次都没走出过这个幻境。”

真实的世界太过空寂。

怪物一直知道，织梦魔很水。

要是通过了这个幻境，崩塌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死亡的奈布“活过来"的面孔了。

他从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他也会贪恋虚假。

不过有你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是新生。

“走吧，离开这里。”

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奈布，怪物弯了弯眼睛。

身后的触手张牙舞爪，把多余的空间都撕裂吃掉嚼碎，再用稳定的深渊能量撑起这片空间。

并排走着，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

奈布，我带你过来，就是想告诉你。我和你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我有很多很可怕的想法。

在引诱你来到鬼域，因我而受伤的时候——我想的更多不是愤怒，而是兴奋。

对，这一次，我能够得到你的，成为你的救赎，我能够保护你，我为能成为你的救命稻草而开心。

让你眼里只有我，被我独占，被所有的我的分身占据。

这样的想法必须杀死对吧？

恶之源只会引诱我禁锢你杀了你埋葬你，吵了不知道多少年。

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是爱吗？

贪婪才对……你洒脱又强大，我只想把你锁起来。

在能量暴动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的是把你里里外外染上我的所有气息，死也要死成我的东西……

可是，你也救赎了我。

当我在生死边际麻木徘徊，惊鸿一瞥，看到鲜活自由的你笑着朝我走来的时候，枯寂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变得温暖。

他是我的分身，也只是想抱抱你，让你知道他的存在。

完整的我，能够拥抱到你。

终于——

一直在脑海里吵闹的尖锐声就停下了，周围一片宁静。

奈布，原来我只想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