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掌柜，这两日若是有人到食肆里寻我，你就安排他住在旁边的福来客栈，然后让吴平给我捎个信儿。”

沈掌柜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自己记下了，不过他却并没有问信里是什么内容。

说起来这信根本不是信使送来的，而是齐玄知的手下送来的。

所以沈掌柜猜测，八成自己的主子是有什么事需要云澜的帮忙。

云澜回到家中，那信就被她扔在屋里的桌上。

她一边喝茶一边琢磨，这个齐玄知到底要干什么！

信里的内容其实非常简单，开篇寒暄了两句之后，便直指正题。

之前跟云澜学过豌豆黄和芸豆卷的那位孙余大厨，不知道怎么就求到了齐玄知那里，说是想要跟自己求几道花馔菜式的制作方法，另外孙余还言明他可以出高价购买菜谱以示诚意。

“刚好缺钱就有人送钱来，还真是瞌睡了有枕头啊。”只是感叹完之后，云澜就抬头看了看着这略有些萧瑟的冬季，“这个时节，孙余大厨还能弄到花，看来这家伙的身份八成也不是什么普通厨子吧。”

不过云澜低估了人们对花卉的喜爱，特别是这个时代的有钱人。

为了能在冬季观赏到万紫千红的花朵，历朝历代的皇室都会兴建“南池”。

所谓“南池”其实就是温室。根据前朝《金鳌退食笔记》记载，前朝“南池”不仅仅种植花卉还栽种了果蔬。

这些果蔬花卉被种植在炕洞做成的温室内，且每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生火用来维持温室内的温度。

每到过年的那几天，这些新鲜的蔬菜和反季开放的花卉就会被进献给皇室。

特别是在立春当天，“南池”还要向宫中进献新鲜的白萝卜，这些白萝卜也被取了个好听、且有寓意的名字，曰“咬春”。

曾有诗人在看到温室里生产的新鲜蔬果后，心中欣喜而留下了“白苣黄瓜上市稀，盘中顿觉有光辉”的赞誉诗句。

不过这个时代的温室跟云澜想要弄的温室大棚，还有着十万八千里的差别。

“南池”生火增温的方法，虽然可以让果蔬反季生长，但这种温室的透光性比较差，所有种植的蔬菜，大多都有“不见风雨日，苗叶皆嫩黄”的缺憾。而这种不良的卖相，也让许多人对这些反季蔬菜嗤之以鼻。

当然持反对意见的人认为，这些不喜反季蔬果的人，很有可能是付不起银子。

温室本身就造价昂贵，而后续的维持开销也相当高，再加上反季的稀缺性，这就导致反季蔬果和花卉在冬季可是妥妥的贵价商品，比奢侈品也差不了多少。

所以在前朝和本朝，这种反季蔬果大多是用于祭荐陵庙的。而大魏朝本朝“南池”到目前为止最大的作用还是用来培育花卉。

当然这些云澜最开始并不知晓，只是看到街上的花卉铺子仍旧人来人往的，这才进去问了一嘴。

按照花卉铺老板的额说法，这种用温室培育出来的花卉有专门的别称，名为“堂花”。

“所以诗魔白居易他老人家的那句‘惯看温室树，饱识浴堂花’的佳句，指的就是温室里培育的花朵啊。”云澜感叹完，旋即惊讶道：“这种反季花卉的价钱那也不低啊，要是做菜更是需要不少的数量，这么看孙余大厨倒是颇有家资呢。”

那就说不得要将菜谱卖个好价钱了。

这应该也叫劫富济贫吧，云澜如此想着。

……

自从上次齐玄知让云澜教会了孙余那两道点心之后，孙余在御厨房里的地位是肉眼可见的提升了，但好景不长。

毕竟芸豆卷和豌豆糕再好吃，一段时间吃下来皇帝也总是想要换换口味的，而且皇帝在食物上的喜好一向都是宫里的秘密。要真有人愿意舍得一身剐给皇帝下毒，那他最喜欢的食物绝对是首选。

所以哪怕是皇帝本人还想吃芸豆卷和豌豆这两种点心，也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再看到它们。

可孙余将其他的点心奉上去，皇帝总是兴趣缺缺。

好在，他跟齐玄知禀报了个这个情况之后，齐玄知给他安排了另一个任务。

他要孙余找机会接近敏贵妃，最好能成为敏贵妃看中的御厨，以方便他们之后计划的展开。

所以这两个月孙余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讨敏贵妃的欢心，但是进展一直不怎么理想。

眼瞅着再有一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而年后最重要的节日就是敏贵妃娘娘的千秋节。

按理说敏贵妃还不是皇后，她的生辰不能被称为千秋节，但是现在后宫内并无中宫皇后，而后宫事务则有敏贵妃代掌，再加上她本身就是已逝皇后的族妹，膝下又有四皇子宁王，地位说是堪比中宫也不为过。

而过年和生辰这段时间，每年都是敏贵妃最高兴的日子，所以要是想博的她的青睐，这是最好的时间点。

孙余想到那日在酒楼听人议论花卉点心，稍微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奉车都尉府的二太太去别人家做客，人家赠送了两匣点心，那点心皆是由花卉为材料制成。

第95章 卖食谱

这件事让孙余猛地回忆起了云澜，在水榭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身上就是一股玫瑰花味，她解释是制作玫瑰花饼留下的，当时自己就联想到她可能会花馔菜式。

若是能有一两道花馔菜式，等敏贵妃生辰的时候进献上去，说不准就能吸引敏贵妃的注意。

如此一来才有了这么一封信。

……

两日后。

“孙大厨许久不见。”云澜在堂上给孙余倒了一杯热茶，这才开口说道：“不知孙大厨想要什么类型的花馔菜式呢？”

孙余非常客气地颔首，“云姑娘是这样的，这菜是要做给一位贵人吃的，那贵人已经不惑之年，家里非常有地位和权势，一般的菜有些配不上她的身份，这才想起云姑娘似乎会前朝的花馔菜式，所以才有了这个不情之请。”

“孙大厨你的需求我明白了，但是我有件事要说在前面头。”

“云姑娘但说无妨。”

“花馔菜式既然有个花字，那每道菜里肯定是需要花卉食材的，有些菜式里所需的花卉种类还不少，若是孙余大厨在食材获取上没有问题，那我才好推荐食谱。”

刚刚云澜听孙余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将花馔食谱又扫了一遍。她看中其中的两道菜式，觉得很符合“女性”“四十多岁”“有权势地位”这个几个关键词。

孙余听完哈哈一笑，“这点云姑娘可以放心，只要不是需要什么特别稀有品种的花，那么我还是能弄到的。”

“那就好。”云澜点点头，“我给孙大厨推荐的两道花馔菜式，一为牡丹燕菜，另一个则是雪霞羹。”

其实牡丹燕菜里头本身并没有牡丹，是以白萝卜丝再蟹柳、海参、火腿、笋丝等物制成的，因其味形酷似燕窝，这才有了燕菜的名字。

而后又有大厨对其进行创新，在燕菜上面摆了一朵用鸡蛋做成的牡丹，使其显得更加雍容华贵，吉祥如意，才有了“牡丹燕菜”的名字。

当然，云澜手里的这份菜谱，其中的就是加入了真正的牡丹，使其在燕窝的味道里能吃出牡丹的香气，再加上装盘点缀也是用的牡丹，可以说是更加契合了名字中的牡丹二字。

另一道雪霞羹，则是一道素菜，用芙蓉花与豆腐一同烹煮而成，因其红白交错，恍如雪霁之霞，故名“雪霞羹”。

这两道菜，一道用了名贵的牡丹，另一道只是听云澜描述，孙余就能想象出，这菜色一定能给人带来的“最美不过烟火气，人间至味是清欢”的韵味。

“好，就听云姑娘的，我就买这两道食谱，价钱方面……”

“我这里有两个方案，孙大厨不妨先听听？”云澜竖起一根手指，“第一个方案就是每个食谱一千两，这两道食谱从此以后就完全属于孙大厨，我不会再向任何人出售他们，也不会给其他人吃。”

“那第二种方案呢？”说实话这食谱一千两一份，听起来价格好像非常高，但仔细算算真不算很贵。

但是，孙大厨现在手上没有那么多钱。就算他能找齐玄知“报销”，但两千两那也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可能会引起云澜的怀疑。毕竟一个厨子再有钱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掏出这么一大笔钱的。

云澜笑了笑，她抛出一千两一个食谱的价格，本来就不是真想用这个价格来出售，而是想通过这个高价，引导孙大厨选第二个方案。

“这第二个方案嘛，就是两道食谱一共八百两，但是孙大厨不能外传食谱的内容，也不能用它来赚钱，而且还要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要求？我就是个厨子。”

云澜可不太相信孙余这句话。

宋斐然是西襄王世子，但好像还隐隐将自己摆在了齐玄知属下的位置，不难看出这齐玄知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那之前被他叫来跟自己学点心的孙余，能是个普通厨子吗？

起码也得是个名厨吧！

如果是名厨那能用到的地方可就太多了。

比如……

“其实这件事对于孙大厨来说不难。”云澜笑盈盈地抛出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日后若是我想去京城开铺子，或者售卖吃食，只需要孙大厨来给我站站台，宣传一下就好。”

一个新开的铺子，总是需要人帮忙吆喝的。

而卖吃食的铺子，还有什么能比让一个有名的大厨来帮忙吆喝更应景又合适呢？

孙余一听竟然是这样小小的要求，他顿时松了口气。

虽然他只是亲口尝过对方做的点心，可这云澜的手艺他是知道的。

毕竟这可是第一个让李护卫赞不绝口，又让主子亲自点名让自己跟着学点心的。

这些便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

“这个不是什么难事，不过京城里开铺子并不容易，各种关系盘根错杂，若是没有个靠山那是真的非常难……”

孙余就差没说让云澜找齐玄知当靠山了，但意思他已经点到了，希望云澜能明白吧。

云澜自然知道京城的水深得很，所以她是打算得到封号之后再去京城开店的。

什么靠山能有自己靠得住啊！

云澜：我不需要靠山，因为我自己就是自己的靠山！

两人谈妥之后，就是一连串的订立契约以及欠款交割，最后才是云澜给孙大春演示这两道菜的具体做法。

……

厨房里。

“孙大厨你知道为什么花馔菜式如此少见吗？”

“愿闻其详。”

这个问题倒是问到了孙余的心里，他不是没自己研究过花卉入菜，可不是味道不对就是淡而无味，总之那菜是拿不出手的。

云澜笑道：“我见市面上其实也有宣称是以花入菜的菜肴，只是大多有形无实。”

“没错，都只是好看，但味道不佳，就算味道尚可，但吃起来也没有花的香气，所以我也好奇云姑娘是怎么将花卉的香气保留在菜肴中的。”

“那是因为不是什么花都能入菜的。”云澜眨了眨眼，“这算是附赠给孙大厨的内容。”

“这入菜的花，首先香味要让人闻着舒服，那些味道怪异或者没什么味道的花，就不太适合了；其次这花吃起来不能有苦涩之感，若是味道好吃则更佳；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花不能有毒，吃了不能引发头晕肚痛等不适症状。”

“所以根据这三点，孙大厨再看那成千上万的花卉品种，是不是觉得能用的已经不足一二了？”

孙余琢磨了好一阵，这才点头道：“如此说来，岂不是没多少花能入菜了？”

“自然是不多的。”

云澜并没有正面回答孙大厨的那个“如何将花的香味保留在菜肴之中”的问题。

而是借着这一番选择入菜花卉品种的说辞，将花香气的保留引导到了花卉本身上。

但其实想要让人在品尝菜肴时，能感觉到花卉的香气，最重要的不是味觉而是嗅觉。

就好像让人捏着鼻子喝可乐和雪碧，大部分人是喝不出两者差别的，因为它们的味道差别是由鼻子提供的。

你以为你在吃东西，但其实你是在闻东西！

所以只要让吃这道菜的人，鼻子里闻到了花香，那么他们就会下意识的认为菜里也有花的香气。

当然这点云澜是不会告诉孙大厨的，这可是相当于“师傅压箱底的诀窍”，除非孙余肯拜云澜为师。

孙余：也不是不能考虑。

云澜：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