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如此严肃
作者:风泠樱 | 分类:言情 | 字数: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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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自损八百
自这天起, 太子的心里就生出了一个疙瘩。它不大不小,却不偏不倚地卡在他的心尖上,总也除之不去。
也许, 他不像他的父皇那般果敢狠绝, 但他们终究是血脉相连的父子, 皇帝身上特别厉害的一个毛病, 他这当儿子的也没能幸免, 那便是——疑心病。
可是,他却不能在面上流露出半分,因为他知道, 自己这储君之位,坐得是有多不稳当——若非父亲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的人选, 他早就被一脚踹下去了——一旦让他的父皇察觉到他的怀疑, 他这太子之位恐怕就朝不保夕了。
这番心思, 皇上兴许因漠不关心而未尝留意,但某些有心人可暗暗看在眼里。连忱白渐渐地感觉到, 自己不需要再支使更多人在太子耳边吹风,他这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就已经开始腐朽发臭了。
果然不出所料,不到半个月的工夫,太子就做出了一件自毁长城的蠢事。
他跟自个儿的幕僚聚在一起喝酒, 喝着喝着就醉了, 醉了之后便开始胡言乱语, 说着说着就同人抱怨起他的父皇来:什么“从来都觉着本宫是个废物”啦, “本宫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也只会斥责不会安抚”啦,“谁又能说得清, 这次的事儿是哪个在背后捣鬼”啦……这些个意有所指乃至大不敬的叨念,不知怎的就传到了一国之君的耳朵里,这下可好,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劈头盖脸地砸来,太子被禁足东宫,整整三月不得跨出房门半步!
此讯一出,朝野震动。要知道,当朝储君虽碌碌无为,但身居东宫的这些年来,他始终小心谨慎,从未出过如此之大的纰漏,更未受过如此严重的惩罚。据说这一次可不得了,处在气头上的皇帝都当众放出了狠话,说这三个月他若不改过自新,那这太子他也不用当了!
消息很快传到贺千妍的耳朵里,她觉得,是该轮到自己出场了。
第二天,本朝唯一的异姓公主便以归国之后未尝拜见太后为由,去了宫中向太后问安。可惜“祖孙俩”皆是心知肚明,什么问候请安,全都是骗人的幌子,她贺千妍什么时候不来,偏偏挑这个节骨眼现身,难道不是带着某种企图吗?
因此,太后不能不多长个心眼。既然对方业已获悉了其“血灵引者”的身份,想来也定已明白,当初那萧大夫下狱一事,便是自己在助皇帝除去她身边的救命人。
换言之,她和这个年岁未满二十的丫头,如今已是敌人,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表面上都不曾捅破那层窗户纸,太后和公主两人一个温婉有礼、一个和蔼可亲,暗地里却是各怀心思。贺千妍嘘寒问暖了几句,便敛起秀眉问起了太子的情况,又神情恳切地表达了对这位表哥的同情与信任,好似她只是一个关心亲人顺带喟叹人世无常的局外人。
年过四十的妇人笑容可掬地听女子说话,心里却在不停地思忖,这朝宁公主今日前来究竟所为何事?难不成是为太子求情?可她明明知道,自己同她乃是泾渭分明,跟一个要害她的敌人说道此事,这算个什么策略?
太后正暗自揣摩着,喝下其所赐茶水的女子就冷不防皱紧了眉头。
“啊……啊……”贺千妍忽然间捂住了肚子,弓起身子面露痛苦。
“朝宁?朝宁你怎么了?”太后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只顿住了手头的动作,不自觉地倾身向前。
然下一刻,女子却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双目惊疑不定地向她看来。
紧接着,试图起身却只颓然滑向地面的女子就冷不丁吐出一口鲜血。
变故就这样赫然眼前,饶是自诩见过风浪的一国太后也免不了花容失色。她倏地从主位上站起身来,睁圆了眼珠子,注目于满嘴是血的贺千妍,竟见那一双血唇微微翕张。
而自那唇瓣吐出话语,更是叫她不寒而栗。
“太……太后……为何……要杀千妍?!”
说完,她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屋里霎时论成一团,至此,太后再如何震惊都不得不明白过来了——是陷害!陷害!她不能让贺千妍在她的宫里出现任何意外!
“来人!快来人!宣太医!!!”
素来处变不惊的太后娘娘都惊慌得失声大喊起来,底下人哪里还敢怠慢,这就有人火急火燎地跑去喊太医不说,几个力气大的嬷嬷还忙不迭上前将人扶起,不管三七二十一前直接抬到软榻上。
与此同时,门可罗雀的闲郡王府内,萧劲正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这晃来晃去、一刻不停的人影,终究是让坐在那儿闭目养神的连忱白倏地睁开了眼。
“你能别再晃了吗?”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气得萧劲恨不能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闲郡王还真有脸说这种话!”怒目圆睁的男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屋主人的跟前,瞪视着看上去心平气和的男人,“让一个姑娘家以身犯险,除了这等软弱无能的招数,你还能想出点别的法子吗!?”
“这办法不是我想的,萧公子要我说多少遍才能听懂?”连忱白不由自主地拢了拢眉毛,抬眸面色不霁地凝眸于萧劲。
“鬼才信你!!!”
连忱白抿唇不语,脸色却已不知不觉地沉了下来。
自己服下毒(和谐)药并嫁祸于太后的计策,确实不是他提出的,而是贺千妍自个儿想出来的。说实话,此计虽能制造舆论并挑拨离间,却委实需要女子冒上不小的风险。所以,起初听罢她的想法,他是不同意的。但是,她神情坚毅、面色从容,还说什么她在朝中并无人脉,出力布置全是靠他,她便只好以己为饵。两人既是一道筹谋大计,如此安排也算是公平合理。他凝视着她毅然决然的面容,那番油然而生的情绪,就那样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吗?看着她为报仇不惜任何代价,他只要提供所有能够提供的助力便可。
如此,才是万事以大局、以理智为先的他。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这颗心里,也会生出些许浮躁来?
双眉紧锁的男子挥去了脑中不该有的念头。
“我已经打点了一切,可确保万无一失。”注视着几近脸红脖子粗的萧劲,连忱白面沉如水地开了口,“还是说,萧公子只是对你亲手配的药没有信心?”
是了,药是他萧劲抖着手配的。毒(和谐)药是他配的,解药也是他配的,天知道当贺千妍笑着从他手里接过它们的时候,他心里是有多七上八下——他真巴不得径直把药给抢回来,统统丢进火炉里,烧它个一干二净!
可萧劲知道,自己压根拗不过贺千妍,只要她朝他一笑,说着那些只有她才会对他说的话,他就没辙了。
他甚至都忍不住问她,既然“血灵引者”蒙天庇佑,可以借助天神地祇的力量达成心愿,那么她为何不干脆向天祈愿,让老天爷收了那皇帝老儿的命?非得大费周章还冒着危险去对付仇人吗?!
奈何女子却只清浅一笑,说“血灵引者”的特殊能力只能救人,不能伤人,且一辈子也用不了几次,她还得留着些,以防将来他又像上回那般出了什么岔子,她还好求老天留他一条小命。更何况,仅仅是要了那个人的命,又岂能算得上是为她爹娘报了仇?
听完贺千妍的一番话,萧劲无言以对。他已经开始弄不清楚,自己这一身医术,究竟是保护了她,还是纵容了她。
毕竟!毕竟……
“是药三分毒!闲郡王不必东拉西扯、拿话激我!”萧劲吼着吼着便火了,他全然顾不得眼前坐着的好歹是个皇亲贵族,径自伸出一手就指向了他的鼻子,“我警告你,千妍此番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定能带她从此大隐于市,然后把你供出去让皇帝老儿对付!”
语毕,怒不可遏的萧劲扭头就跑,生怕再跟连忱白共处一室下去,自己会按捺不住揍他两拳。
而始终巍然不动的男子则兀自安坐在位,面无表情地目视其渐行渐远渐无影。
他一点儿也不担心萧劲真会把事情捅出去,相比之下,他此刻更忧心的,毫无疑问是……
脑中浮现出女子巧笑倩兮的容颜,他忽觉心头一紧。
他望向屋外那天高云淡的风景,眉宇间透出了不易察觉的忧愁。
老天爷,再帮她一次吧。
如此作想的男子拧着眉阖上双眼,默默地构想着此时理应上演在宫中的一幕幕。
“太医!快!”
“太后娘娘……”
“别行礼了!赶紧救人!”
“微臣遵旨!”
幸而不出其所料,此时此刻的皇宫重地内,确实有个由他提前安排好的太医正匆匆行至榻边,伸出手直截了当地搭上了贺千妍的右腕。
“公主如何了?”过了一会儿,太后见其双眉紧锁着松开了手指,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
“回禀太后娘娘,公主中了毒……”
“可有解药?”
太后没等太医把话说完就连忙追问,由此可见她心中之焦急。
年方而立的太医没敢多想,径直起身跪地,面露难色道:“回禀太后娘娘,这毒有些复杂,但还有救,微臣……微臣自当竭尽全力,救治公主!”
说罢,他毕恭毕敬地俯首叩拜,以表决心。
事急从权,太后根本顾不上细细思量,只听进了那句“但还有救”,便严肃叮嘱太医务必尽快救公主脱离危险。
得了太后的首肯,太医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也就落了地。
接下来,他只要按照先前演练的那般,一步一步地把公主给“救”回来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