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如此严肃
作者:风泠樱 | 分类:言情 | 字数: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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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暗箭难防
初秋时节, 天高云淡。
本该是秋高气爽的宜人季节,大华国的皇城里却是一片人心惶惶。原因在于,坐在那把龙椅上的男人龙颜大怒, 一连两日在早朝时分当众摔了奏本、骂了朝臣。
要说这好端端的流火七月, 怎就真的惹人发了“火”, 还要归功于那些一夜之间贴满大街小巷的“认罪书”。
百姓们不晓得是谁胆敢在天子脚下造次, 竟以这等方式弹劾当朝储君行为不端, 指控他意欲陷害将要带领大华走向盛世的“血灵引者”,人们只是依稀感到,那远在禁宫的朝堂之上, 怕是就要起风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朝宁公主确实是在出使北国的归途中遭遇不测, 险些丢了性命, 难不成……这其中是当真存着猫腻?
一时间,朝廷内外有权的、没权的, 皆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平日里虽无建树却也大抵安分的大华太子。
太子殿下何其无辜。
是日,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一国之君的身前,痛诉卑鄙小人的陷害之举,又再三声明,自己决计未尝毒害过那位“血灵引者”。
诚然, 关于“血灵引者”的传说, 他也不过是有所耳闻, 哦不, 父皇曾经公事公办地教导过他, 说有生之年若是遇上了那天神之子,定要如何如何地恭敬对待——可是, 他哪里知道,父皇竟一语成谶,真就让他亲眼见到了那个死而复生的妖怪啊!换言之,他事先压根不知道朝宁公主就是那百年难遇的“血灵引者”,又何以想方设法对她施以毒手?
年近而立的太子简直就要泪流满面,特别是他发现,他父皇的脸色正在他的哭诉中越变越糟的时候。
已经不算年轻的男子顿时噤了声,抹着泪仰视着他高大威武的父皇。
“退下!”奈何他爹却只沉着脸赏了他这两个字。
太子吓得心头一紧、虎躯一震,只好战战兢兢地滚走了。殊不知在他们父子俩心中不快的同时,皇宫外有个男人,心情也是不怎么样。
“公主怎地不同臣商量,就擅自大行此举?”皇城客栈里的一座雅间内,面如冠玉的男子负手而立,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相当平静,可那微微拢起的两道眉毛,却在昭示着他此刻的不悦。
“……”见他这般模样,贺千妍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了回去,以便重新组织措辞,“仇是你的,也是我的,我不能什么事都按部就班、都依靠郡王,总得自己想想法子、出点力气吧?”
本来还想问问他,这样约她见面会不会被皇帝发现,现在,她还是姑且把这个问题搁到一边吧。
对答如流的女子这样想着,却随即目睹了对方拢得更紧的双眉。
“公主这是信不过我吗?”
贺千妍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但嘴上还是坦诚相告:“不是。”
“那为何……”
“哎呀,行了行了!”一句似乎显得有些不耐烦的话插了进来,但显然并非出自女子之口。
是以,对话中的一男一女皆是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萧劲从外屋跑到他俩跟前的景象。
“千妍会是没脑子的人?我会是没脑子的人吗?闲郡王,你是不是当真太闲了,连公主殿下要做什么都得逐一过问?”
是的,萧劲听不下去了,原先,他只想着一路护送贺千妍到约定的地点,可一听连忱白见了面就劈头盖脸地责问于她,他当然不乐意了。
这家伙谁啊?论地位,他一个郡王如何比得上堂堂公主?论交情,自己平日里都舍不得说句重话的娇娇,他居然好意思板着个脸,跟训话似的数落她?
以如上念头为指导思想,稍微有点想多了的男子一个箭步挡在了女子的身前,令连忱白居高临下的视线顿时往上挪了一大截。
两个男人平视着彼此的眉眼,大有互不相让的架势。
贺千妍自然不愿看到他二人因自己的行动而起争执,是以下意识地就拉了拉萧劲的袖子。萧劲本来还有点生气,可回头一看那水汪汪的眼睛正巴巴地望着自己,他突然就觉得心都化了。
算了,不跟这男人计较。
他稍稍收敛了气势,头一回先于连忱白冷静下来。
须臾,素来清冷的闲郡王也寻回了平日里的镇定。
“是臣失礼了,公主恕罪。”他不徐不疾地退后一步,抬手朝着女子低眉作揖。
“郡王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着想,我不怪你。”贺千妍心知对方并无恶意,这便和声细语地表示谅解。
连忱白抬眼看她,压下心头莫名浮起的些许躁动,面无涟漪地话锋一转:“公主是如何得到那份认罪书的?”
贺千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那孙氏现下人在何处?”
“我已经寻了个借口,把人转移到府外给藏了起来,刚好我那大哥也不在家,府中上下并无人起疑。”
连忱白微微点头。
静下心来想想,其实女子此举也并非冲动妄为。毕竟,要凭那一纸诉状直接发难一国之君,确实是有些天方夜谭了,更何况,他们虽已在暗中同敌人划清了界限,但敌我双方都心知肚明,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所以,他们不能从敌人本人入手,便只好将矛头指向了敌人的嫡长子——储君身为国之根本,若是遭到动摇,于皇帝而言,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太子其人,说好听点,是中规中矩,说难听点,就是庸庸碌碌,朝中上下对这储君感到不满的,大有人在,无非是碍于皇上子嗣单薄,再也寻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选来继承大统,故而才迟迟未有谏言废立太子。”谈话转入正题之后,贺千妍整个人的状态都发生了变化,她言之凿凿地诉说着,倒是让身处朝堂的连忱白暗暗生出了几分意外,“现在我们攻击太子,想来也定能让皇上忙个焦头烂额,甚至……”
“甚至引发百姓对皇帝的微词。”女子话到一半,稍稍缓过劲来的连忱白忽然适时地接了口。
贺千妍闻声眸光一转,定定地注目于面容沉静的男子:“正是。”
诚然,如果说大华子民对太子还敢于蹙眉撇嘴,那么面对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们则是敢怒而不敢言。要知道,她的这位皇帝舅舅,看似大权在握、呼风唤雨,可实际上,上至股肱之臣,下至黎明百姓,都并不认为他是一代明君。刚愎自用,喜怒无常,任人唯亲,只顾皇家逍遥快活,却不管百姓不堪重负……他的种种行径,早已让不少臣民在心底对他画上了叉叉,奈何皇帝终究掌握着生杀大权,又素以霸道治国,天威难犯,人们只能忍气吞声、惶恐度日。
现如今,她以一纸罪状将这样一位帝王的继承人推上风口浪尖,相当于给长期受到压迫的臣民们一个难得的宣泄口,大伙儿有了足够的“证据”去指责太子的不是,渐渐地,也定会有有心人机智地联想到:这会不会是父债子偿?毕竟,“血灵引者”出现后,心里头最能感受到威胁与不安的,应当是当朝国君而非未来天子。
换言之,贺千妍此番举动,看似是在针对太子,然而实际上,她已经将暗箭瞄准了太子背后的皇帝。
“如今时机尚不成熟,我们不能跟皇上翻脸,但放几支冷箭给他添堵、坏他名声,还是做得到的。”
言说至此,女子的一双瞳仁中业已隐隐迸出精光,连忱白注视着她炯炯有神的双目,半晌未曾言语。
“事情就是这样,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王爷不要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你会筹谋布局,其他人就都是不会动脑的傻子。”这时,旁听了好一会儿的萧劲踌躇满志地张嘴作出总结,只不过,他口中的“我们”较之贺千妍方才所说的“我们”,显然是把连忱白给排除在外了。
被隐约针对了的连忱白抿唇听罢,默不作声地眸光一转,对上萧劲颇为得意的目光。
片刻,他重新凝眸于从容不迫的女子,启唇问道:“说起来,公主是如何知道,皇上与太子并不得人心的?”
没错,大华朝堂多年来言路堵塞,别说是那些被人压过好几头的普通官员了,就连有权有势的朝廷重臣,也不敢擅自在众目睽睽之下议论天子的是非,寻常人家的百姓,就更是闭牢了嘴巴,生怕一不留神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她一个养在后宅的大家闺秀,是从何探知情报的?
贺千妍笑了:“郡王以为,我此去北国,一路上就只是坐在马车里看风景吗?”
是了,她可从来不打算做一只提线木偶——连忱白替她铺好路,她就有头无脑地往前走——皇帝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她也要为他们的复仇大业添砖加瓦。因此,趁着“远嫁乌濛”的机会,她沿途同侍奉她的下人们亲近,很快就以那平易近人、善解人意之姿博得了众人的喜爱。加上那时候,大伙儿都以为她再也回不了大华国了,所以也就慢慢放下了戒备,敞开心扉与她畅谈。这期间,自然就有不少原本不该说抑或不敢说的话,不知不觉地自那些人的口中吐露。
这些过往,贺千妍未有明言,可连忱白却已从她泰然自若的微笑以及那意有所指的语气中猜到了大概。
“既然如此,臣会让人在朝堂内外煽风点火,将此事做大。”于是,他不再追问,而是径自献上了一份助力。
“千妍正有此意。”女子闻言略作颔首,眸中满是自信清明的笑意。
必须承认,她的这一计划,若是想要取得良好的成效,光靠她和萧劲命人四处散布流言蜚语是不够的,还得倚仗连忱白在朝中暗布的势力。
“此外,我还有一个想法。”然后,她收敛了赞许的笑容,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
“公主请说。”
“这几天不好受的,恐怕不止是那个人,还有被谣言缠身的太子。”她顿了顿,眼珠不错地与男子对视,“依郡王看,他们父子之间……是否可以做些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