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如此严肃
作者:风泠樱 | 分类:言情 | 字数: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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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事有蹊跷
事急从权,萧劲顶着一张匆忙易了容的脸,又一次留在了贺府。
他开始潜心翻阅各种鲜人问津的医书,结合贺景年的新老病症,试图摸清其中不曾得解的病理。为了节省时间,他每次出门采买药材都是问贺千妍借了快马,风里来雨里去,回来后却从顾不得自己休息,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
没过几天,贺景年的情况不见好转,倒是他这个大夫的眼底浮现出了显而易见的青黑。
贺千妍将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光是为父亲的病情着急,也是为萧劲这日以继夜的劲头心急。
照这样几近不眠不休地撑下去,若是她爹人没醒来,他却先倒下了,这该如何是好?
眼瞅着这天夜里,客房里又是老晚了还亮着灯,贺千妍终于看不下去了。她抬脚欲进屋劝上一劝,却不料屋里的人影突然晃了一晃,没一会儿,她就瞧见萧劲抓着本书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
两人自是迎面撞上了,可还没等女子开口把话讲明白,男子就迫不及待地敷衍了两句,转身就往煎药的伙房去了。
奈何饶是萧劲如此拼命,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法子,近一个月后,贺景年却仍是昏迷不醒。期间,府上的人,甚至贺景年的一些旧友们,都来探望过他,但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得上忙。他们只能或愁眉不展或唉声叹气地坐在病榻边陪他一会儿,然后无能为力地走开。
如是情景反复上演,自然是叫贺千妍愈发心焦。这些人的这些个模样,就好像她爹已经……
贺千妍不愿去想那不祥的词眼,却也无法给身为大夫的萧劲施加分毫的压力,因为她很清楚,他内心的焦灼,并不亚于她。
是日,已然好些天没露过笑脸的男子又一脸倦容地端来了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贺千妍抬眼见他胡子拉渣的样子,不由得心头一酸。
“萧劲,你去好好地睡上一觉吧。这个节骨眼上,你要是累倒了,谁来替我爹治病?”
听罢此言,来人皱着眉不接话,片刻,他只置若罔闻地行至床边,让贺千妍把贺景年扶起来,好让自己给他喂药。
贺千妍见状张了张嘴,最终也只得默默喟叹一声,照办了。
可是,当她在替父亲擦拭嘴角故而无意间碰到男子拿着勺子伸来的一只手后,她却突然间不能忍了。
她定睛端量了萧劲身上的衣裳,见他穿得相当单薄却浑然不觉,就猜到他这些天定是废寝忘食,忙得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所以,他哪里还察觉得到,这天寒地冻的,自个儿却连件厚实的冬衣也忘了披上?又哪里还感觉得到,那一双既要忙着采药又要忙着煎药的手,此刻早已经冻得像块冰?
“你,把衣服脱了,赶紧去那儿给我躺着!”总算忍到萧劲凝神把药喂完了,贺千妍二话不说就指着床对面的一张软榻,郑重其事地对他下令。
恍然回神的萧劲端着药碗愣了一会儿,才弄懂了女子的意图。
“我不累……”
“去给我睡一觉!”
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他刚要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再寻些托词,对方就骤然抬高了嗓门,一口打断了他的话。
“你再不肯休息的话,信不信我让几个家丁把你打晕了,再五花大绑了扔到床上去?!”
看着女子双目圆睁的模样,萧劲又愣了愣,却在她那种像是要哭出来的注目中败下阵来。
他抿紧了唇,终究还是在她的逼视下,起身默不作声地走向了她所指的床榻。
没多久,软榻上就传来了男子颇有节律的鼾声。
贺千妍注视着沉沉睡去的萧劲,视线没来由地模糊起来。可她只能长长地叹息一声,咽下涌到唇边的酸涩。
翌日,睡死了的萧劲遽然打了个激灵,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他骨碌一下从榻上坐起身来,第一眼瞧见的,是贺千妍坐在椅子上撑着脑袋的画面,第二眼目睹的,则是身后那业已大亮的天色。
天……他居然从昨儿个傍晚一觉睡到了今儿个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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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怪自己实在是懈怠了的男子蹑手蹑脚地穿上鞋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经过女子所在的位置,来到床边查看了贺景年的情况。
还是老样子。
奇了怪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说,经过一年半的治疗,贺景年体内的奇毒业已去了个七七八八,人也精神了不少,但为什么临了临了了,他却忽然不省人事了呢?
行医多年却从未遇见过如此古怪的病症,翻遍医书也仍是没能寻到答案的萧劲只觉前所未有的费解。
不过,他既然答应了贺千妍要想方设法救她爹,就一定会拼尽全力施救。
这么想着,萧劲凝眉沉思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人的卧房,继续想法子去了。
是以,一门心思钻研救人之法的男子不会想到,当天晚上,贺家当家的屋里会突然传来喜讯,说是昏迷整整一个月的贺景年,醒了。
萧劲大惊,而后大喜,赶忙一阵风似的赶了过去。
进屋时,他看到病榻边正坐着病人唯一的女儿。贺千妍脸上隐约浮现的喜色告诉他,他的病人是真的恢复了意识。
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床前,他又见睁开双眼的中年男子正眸色清明地与他对视,心里忽然就有什么东西落地为安。
慢着,身为医者,他可不能高兴得太早——他必须是所有人之中最为理智的那一个。
这么暗暗地提醒自己,萧劲迅速坐下身去,抓起贺景年的一只手腕,凝神为他号脉。
不一会儿,他就惊讶得瞪大了眼珠子。
“怎么样了?”同样急于想要知道确切情况,贺千妍迫不及待地发问,令男子蓦地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与之四目相接。
“脉象突然就变了……”他像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又像是在因觉不可思议而喃喃自语。
“那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呀?”贺千妍有些着急,是以不假思索地脱口追问。
“好,好是好,就是……好得太突然了……”依旧有些缓不过劲儿来的萧劲下意识地连连点头,随后怔怔地看向了病人的脸庞。
贺景年有些吃力地朝着萧劲笑了笑,温和含蓄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脸上徘徊了片刻:“让大夫费心了。”
“哦……哪里哪里,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萧劲还在因这突如其来的奇迹发愣,贺千妍也一下子寻到了曙光而长长地舒了口气,两个年轻人皆是为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而庆幸着,是以,他们完全没有留意到贺景年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之后的半个月里,贺景年简直是如有神助一般,精神那是一天比一天好。十一月将尽的这一日,他甚至忽然提议贺千妍陪她到院子里透透气,后者抬头望了望窗外明媚的阳光,又低眉瞧了瞧父亲红润的脸色和殷殷期盼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
贺景年很高兴,以至于都不由觉着,自己这一病不起,倒也不全然是件坏事。至少,再一次睁开双眼之后,他从女儿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关切和焦急,看到了她不愿与他阴阳两隔的真意。
只可惜,事态的发展素来不喜欢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他的命数,也从来由不得他们父女俩决定。
目视女儿仿佛又恢复了先前那不冷不热的态度,从容不迫地将他扶到了院中的石椅上,却事先细心地替他在上头铺了个软垫,贺景年的心里又酸又暖。
他想,女儿终究是舍不得他去死的。
如此,就够了。
“你也垫个软垫呀?这么冷的天,受了寒气可如何是好?”正百感交集着,贺景年发现,女儿扶他坐落后就径自坐到了对面那光秃秃的石椅上,因此,他急忙回神出言劝道。
“不用。我……”贺千妍不咸不淡地一口回绝,脑中却鬼使神差地回想起萧劲前两天嘱咐她的话,因而蓦地顿了一顿,“女儿不怕冷。”
冷不防柔和了些许的口气,令贺景年禁不住呆了呆,又很快恍然大悟。
记得大前天的晚上,他闭着眼躺在床上,才方萌生了些许睡意,就迷迷糊糊地听见了自外屋传来的谈话声。认出了说话的乃是他的女儿和替他治病的大夫,他不由自主地驱散了困意,悄悄竖起耳朵偷听起来。
后来,他听到那位大夫对他女儿说,说她其实是很在乎他的,只是心里一直过不去母亲那道坎,是以,才生生在他们父女之间架起了一道看似无法逾越的屏障。
而他的女儿,自始至终默默地听着,竟破天荒地没有否认,更没有反驳。
那一刻,他不由心生狂喜。所以,他足足犹豫了两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提出要女儿单独陪她到院里晒晒太阳。
暖意融融的阳光下,贺景年穿着厚实的衣裳,浑身鼓鼓地安坐在椅子上,他微眯着眼,端详着贺千妍的脸庞。女子不晓得该跟父亲说些什么,故而只一言不发地低着头,面无表情地瞅着眼皮底下的石桌。
直到安静祥和的氛围持续了许久,思绪业已千回百转的男子忽然沉着嗓子开启了双唇:“妍儿,你恨爹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