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如此严肃
作者:风泠樱 | 分类:言情 | 字数:3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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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与之同行
半柱香的工夫过后,贺千妍独自一人端着碗汤药,脚底生风地走向了父亲贺景年的卧房。
之所以会如此匆忙,不是因为她听从了萧劲“药要趁热喝”的规劝,而是因为她不想再留在那个家伙的身边,听他可劲儿地耍嘴皮子。
居然说什么药草也有雌雄之分,还说她手上的这碗里头,雄的居多,所以,最好要由她这个有着沉鱼落雁之貌的女子端给病人,这样药效才更好。
贺千妍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听完那一番怪力乱神之语的。
更诡异的是,她竟然还真就亲自把药端到了她爹的屋里。
眉角直跳地看着手中的那碗药汁,贺千妍侧首白了来时的方向一眼,后才调整了面部表情,举步走到了父亲的病榻前。
这时,差不多业已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的贺景年忽然鬼使神差地睁开了双眼,借着幽幽的火光,目睹了正站在床边俯视着自己的女儿。
“妍儿……”张开唇瓣吐出这一声呼唤之际,不惑之年的男子业已闻到了一股药味,他看了看女儿端在手里的木盘,又将视线挪回到她的脸上。
贺千妍面无涟漪地转过身去,先将汤药搁在了身后的木桌上,随后才回到床畔,弯腰将贺景年给扶了起来,并替他在身后垫了个枕头,好让他躺得舒服一些。
然而,整个过程中,女子却始终保持着沉默,也不急着道明她的来意。直至贺景年觉着有些尴尬,再次主动开口,没话找话地问她这药是不是宫中御医开的方子,她才冷不丁开启了朱唇。
“不是。是我在宫外找的大夫。”
贺景年闻讯愣了愣,但马上就干巴巴地笑了笑,回应以无声。
“妍儿啊……”
“爹趁热把药喝了吧。”
偏偏就在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要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对方却径自回身去端了药来,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回避。
回头想想,他这唯一的女儿同他这般不亲,已经是多久的事,他似乎都快要记不清了。
不过,他心知肚明,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思绪将欲飘远之前,贺景年就眨了眨眼将它拉了回来。他默不作声地接过了女儿手中的药碗,一鼓作气地喝完了又苦又浓的汤药。下意识地抬眼去找通常会立马被人递到眼皮底下的帕子,他却因寻之不见而转瞬苦笑。
今儿个送药来的可是他的女儿啊……女儿能亲自端药来给他喝,就已是老天爷对他的眷顾了,他怎么还能指望她跟别人一样,热络周到地拿丝帕来供他擦嘴呢?
思及此,贺景年默默地垂下眼帘,抬手抹去了残留在嘴角的少许湿润。
这一幕,贺千妍以余光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也没有瞧见的样子,径自拿着空碗回到桌边,端起木盘就欲抬脚向外。
“妍儿!”抬头瞧见这情景的贺景年倏地心头一紧,来不及多想就开口叫住了她,“你……难得过来一次,坐下来陪爹爹说说话,好吗?”
迟疑中带着恳求的口吻,让贺千妍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她还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自个儿的父亲,语气平静地回答说:“爹爹需要静养,女儿就不打扰了。”
语毕,她也不给贺景年接话的机会,直接就步履匆匆地迈向了房门。
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的男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最终还是一脸哀伤地阖上了唇。
第二天一早,萧劲又找上了贺千妍,问她要个丫鬟陪他上山采药。贺千妍闻言,起初先是一愣,而后立马就记起了前世里他那一段煞有其事的说辞。
不过面上,她还是装出一副甚为不解的样子,问他为何要特地向她讨个丫鬟。
果不其然,萧劲这就将那套她听过的说法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惹得她不由在心底将之逼视了一番。
其实他就是闷得慌,想要找个女孩儿陪他一路游山玩水吧?
眼瞅着男子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贺千妍想当然地腹诽道。
紧接着,她也不去想对方这回怎么没开口叫她去,就直截了当地提议说:“既然是替我爹采药,那不如就由我这个当女儿的亲自前往吧。”
话音刚落,萧劲就倏地一怔。
“啊?你……你去?”然后,他回过神来张大了嘴,不由自主地指了指贺千妍。
“有什么不对吗?”女子面不改色地瞧了瞧对方无意识抬起的一只手,看着他似是因察觉到此举的不妥而蓦地将其收了回去。
“我……在下就是觉得,贺姑娘你一个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上山采药这种粗活……不合适吧?”他像是憋了好半天似的,努力寻思出了如上言辞。
贺千妍有点奇怪:上辈子那会儿,他可没这么替她考虑过——难不成,这辈子,他转性了?
想来想去都觉着这不太可能,贺千妍只得姑且将这一变化归为“两世情况果然有所不同”。
“无妨,我是爹爹的女儿,为爹爹尽孝,也是无可厚非的,不过是到深山老林里去采些草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错,比起她冤死前遭遇的那一切,这点劳累又算得了什么呢?
“可是……”
“萧公子昨儿个不是还说,爹爹要用到的药材里头,有许多奇花异草,由我这么一个闭月羞花的美人经手,才会发挥出良好的药效么?”
萧劲刚想开口劝上两句,贺千妍就气定神闲地追加了一句反问。
他瞬间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个儿脚的感觉。
“好吧……那就劳烦贺姑娘随在下跑一趟了。”
见男子干笑着作出妥协,贺千妍这就吩咐绿袖去差人备了马车,却不料待她走向贺府门外的时候,会刚巧望见男子催着车夫下车的景象。
眼瞅着府里养的车夫犹豫不决地将马鞭交到了萧劲的手里,贺千妍不解之余,自是加快了步伐,径直跨出了自家大门的门槛。
“怎么了?”她来回瞧了瞧两个当事人,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萧劲的脸上。
“小姐……”车夫闻声赶忙给主人家的大小姐行了礼,然后如实告知,说萧劲愣是要赶自己回去,由他来负责驾车。
“为什么?”问这话时,贺千妍业已疑惑地注目于挑起事端的萧某人。
“我坐不惯马车,坐外头还行。”岂料萧劲居然理直气壮地回了这么一句,还神似不屑地瞥了瞥那一般人求之不得的车厢。
微微愣神的女子缓过劲儿来,挑着眉毛看他。
“贺姑娘,快上车吧,耽误了行程,就要错过那些奇花异草的开花时辰了。”谁知对方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似是故意忽略了她那意有所指的神情一般,自顾自地抬头望了望太阳。
贺千妍不着痕迹地抽了抽唇角,最终在丫鬟绿袖的搀扶下,一语不发地上了马车。结果刚一坐定,她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这车里头,没有药筐。
她倾身掀开车帘问萧劲,却得来了对方的如下答复:他们今天是去采奇珍异草的,既然是“奇珍异草”,那自然不可能多到要用箩筐来装。
寥寥数语,在情在理,可贺千妍总觉着有哪里不太对劲。
是了,是他的语气——特别是在说到“奇珍异草”时那刻意强调的语气。
贺千妍终于明白是哪儿不对头了。
这个家伙,还暗地里跟她抬扛,真是无聊。
可别因此而耽误了她爹的病才好。
潜意识里如此思忖着,女子身下的车轮已然骨碌骨碌地转了起来。萧劲驾着马车领着贺千妍来到了城外一座山的山脚下,就停了车先一步双脚着地。一路上,两人各自保持着沉默,贺千妍不晓得该跟这个身份特殊的男子说些什么,萧劲似乎也难得安安静静地尊重着她的意愿,没有主动搭话——以至于这会儿到了,前者竟已然在颇有节律的颠簸中打起了盹。
是以,当萧劲撩起车帘准备开口说话之前,女子清丽的睡颜业已先行跃入眼帘。
然不知何故,这张碧玉年华的倾城容颜本该叫人心动,却因为那舒展不开的眉宇而令人心悸。
萧劲纹丝不动地凝视着女子那并不安详的睡脸,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手中的帘子。
他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去,本打算重新坐回到赶车人的位子上,但思忖着就这么坐回去的话,指不定会惊扰那车上的人,他才刚往前跨出半步的腿脚就遽然一顿,紧接着,他便转而行至马匹的身侧,抬手摸了摸它的鬃毛。那马儿倒也温顺乖巧,被他这个陌生人摸了脑袋,却只稍稍动了动耳朵,也没大在意。
就这样,温暖和煦的阳光下,一匹马不声不响地眨巴着眼睛,一个人则无声无息地仰面朝天,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如此安宁而又和谐的画面,一直持续到了贺千妍自个儿惊醒过来的那一刻。
她,做了个噩梦。
梦里全是她那未出世就被杀死的孩子,他浑身是血,哭着喊着:娘亲救我。
贺千妍睁圆了眼珠子,惊魂未定地瞪视着寂静无声的前方,这才恍然认识到,方才那逼真的一幕幕,仅仅是个可怕的遗梦罢了。
而现在……
她猛地起身向前,一把撩开了面前的布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