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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107.真相

书名:最相思 作者:炎上 字数:3331 更新时间:2024-11-25 22:31:40

我一直觉得, 鸿嘉十六年,是一个让人无法释怀的年份。可很久以后,我才从儿孙们的口中隐约得知, 在记载元昶生平的《成宗实录》里面, 这一年, 只发生过两件大事——其一, 朝阳公主远嫁瀛国;其二, 晟亲王英年早逝。

大齐国的史官可以不姓司马,因为有些事情他们未必知道。而我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一个执掌六宫的皇后。所有的一切, 我只能装作不知道,却不能真的不知道。

在禁卫廷见过沈观之后, 昭阳终于对这个男子彻底死了心。本来依照元昶的意思, 是要先使人去知会沈观, 让他跟昭阳说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是假的。谁知假作真时真亦假,我的出现, 反而诱使沈观说出了真正的实话。昭阳从禁卫廷回来后,愈发地沉默寡言,整天不是坐在窗边默默地流泪,就是对着镜子发呆。

女儿的变化着实对我和元昶是一个不小的刺激,作为我来讲, 只能用尽心思为昭阳开解, 同时再想方设法地为她寻找合适的驸马。至于新婚验红的事情, 我也着令芷若暗中在民间寻找了应对的法子。一个月后, 我和元昶选定了申向致另外一个嫡孙申永贤为驸马。然而和昭阳开口时, 我却有几分犹豫。我不知道在经历了前面那些许事情后的女儿,会不会对我们的决定产生本能地反对。

“儿臣听父皇母后的, ”出乎我们意料地,昭阳在听到这件事情后,居然表现出了少有的恭顺,“自古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母后说好,就是好了。”

“昭阳……”元昶有些不可置信地听到女儿的回答,“你,你真的愿意?”

“嗯,”昭阳点了点头,嘴角竟然显出了一丝浅浅的微笑,“我愿意,从今以后,我什么都听父皇的……我现在知道了,在这宫里,只有父皇母后才会真正地心疼我。”

听到女儿这样的回答,元昶不由地起身走向了窗口,背对着我们站了很久。我知道,他是太高兴了——他等这句话等得太久了,十六年费尽心思的养育,不为别的,只为获得女儿那种发自内心的信任和依赖。而这种信赖,在宫城里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好了昭阳,”终于,元昶转过身来有些哽咽地道,“你先回芙蓉馆,朕和你母后……有要紧的事情说。”

昭阳点了点头,微微一屈身行了礼。然而她转身刚走了几步,却又回了头,仿佛询问似的对我们道:“父皇,有件事情我想跟您说说。”

“什么事?”元昶温和地笑道。

“是关于二哥哥的。”昭阳的声音有些低,“父皇,你放了二哥哥吧。我……不恨他,真的。”

元昶微微皱了皱眉,带着一丝苦涩地笑道:“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昭阳微微点了点头,又和我们行了礼,这才离开了。

元昶看着昭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也被淡淡的忧伤所取代,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低声道:“朕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亏待了朝阳,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给她备齐。”

“旁人看着已经是不小了,”我柔声安慰道,“况且,这也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

因为昭宁作为“朝阳”公主远嫁瀛国的事情已经传遍四海,所以,这次轮到我们嫡亲的女儿出嫁,元昶反倒顾忌了起来。我们担心昭阳的婚礼过于盛大会让瀛国的国君起疑,故而昭阳婚仪的规格被一压再压,反倒显得有些寒酸了。而且为了掩人耳目,元昶不得已,命令礼部不必以公主的规格准备聘嫁之物,只以郡主的身份在礼部中留存了记录。而余下的不足,则由我们自己从内藏出了银子补上。我也觉得对女儿有愧,便将坤成宫里上好的奇珍异宝装了一抬又一抬,希望这些能补偿女儿婚仪的不足。

“玉儿,”停了一刻,元昶复又开口道,“你……会怪朕吗?”

“嗯?”我猜到元昶有事情要说,便不大做声,只等他后面的话。

“禁卫所已经查清楚了,”元昶苦涩地道,“沈观说的,是真的……昨儿,十弟自尽了。”

“十皇叔?”我不解地重复了一遍,然而自己仿佛已经隐约猜到了结局,“他,为什么?”

“‘臣,宇文元恪,乃宣宗皇帝之子,当今皇帝之弟,自幼虽乏长才,但未有夺利之心……今臣高居亲王之为,断不能因莫须有之名而与禁卫小人等同相较。故臣宁肯自毁其身,上则去圣上心头之患,下则免臣无故之辱,并以告□□、宣宗在天之灵’。”元昶喃喃自语道,“好一个告□□宣宗在天之灵,他以为他是谁,千古忠臣还是万载圣人?他竟然敢用死来逼朕!”

“皇上,”我小心地试探道,“是不是禁卫所的奴才言语冲撞,所以……”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元昶颤抖着念出这四句诗,继而恨恨地道,“是他,全是他!要不是他,朕的儿子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玉儿,你知道么,永徽十五年,泰儿去青楼见的人,就是他!这么多年,都是他在背后撺掇的!要不是他的主意,林岑梅也不会把梅花送出去……朕早就猜到,林岑梅不是个省事的,可万没想到,竟然是他,动了朕的女人!还有邓莹……难怪当年,承楠会跳出来,跟祜儿对着干……这一切,玉儿你知道吗?竟然都是他!朕这么多年,只有他一个兄弟,可是……他又是怎么对朕的!”

我难以置信地听到元昶说出这样的话,这是真的吗?那个寡言少语的十皇叔,他真的做了这些吗?我转念想到当初白萱在宫中跳的欢乐舞,突然明白了这一切——那支欢乐舞纵然再流传的广,其他人也难知道我当时那支即兴的舞蹈究竟是怎么样的,若非眼见,谁能保证和几十年前的样子没有差别呢!可宫里的这些人,只有他和元昶完完整整地看过那支舞蹈,所以……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我看着元昶颓然靠在椅子上,心里不由的一阵阵发酸,这一生,我们到底还要承受多少这样的背叛!不过等等,既然十皇叔是谋划这些悖逆之事的元凶大恶,那么,泰儿并不是我所预料的那样了,他没有动过那样的想头,他还是我们身边的皇子,不是么?

想到这里,我不禁开口问道:“那么,皇上,泰儿他……”

元昶转过脸来,表情顿时变得狰狞了起来,他低声道:“他,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永徽十五年,祖辉回海西奔丧时带的那个侍卫,就是受了他的指使……朕养的好儿子,竟然能挑得北方边界不宁!玉儿,就是他,差点毁了你的娘家亲族!”

“可是,可是泰儿是受人蒙蔽的,”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眼泪渐渐充满了我的眼眶,“你不是说了吗,那是十皇叔……”

“只有这一件事,是他自己的主意,”元昶痛苦地道,“朕也不敢相信,他那时才十三岁,怎么会……可是,祖辉府上挖出来的那几封书信……白纸黑字,不会有错的。”

“为什么……”我想到祜儿在永旭门与我横刀相对的那一刻,不由地哭出了声,“为什么我的儿子,竟然都会这么恨我,我做错了什么……”

元昶转过身来,静静地把我拥在怀中。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简直都快无法思考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玉儿,”终于,元昶再次开了口,有些犹豫地道,“泰儿的事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他怀中喃喃道:“皇上既然都已经查清楚了,是杀是关,全凭皇上裁决。”

“朕,不能杀他,”元昶的声音透出了一丝无奈,“因为十弟……他的奏折竟然先朕一步传出了朝野,现在,就是和天下人说他是有罪的,也早晚了……如果现在朕杀了泰儿,那朕……”

“就会背上杀子的恶名。”我没有一丝顾忌,顺着他的话就说出来了,“所以,皇上的主意是……让臣妾走一趟,是不是?”

“不,玉儿,”元昶连忙道,“朕不能做的事情,也不会让你去做!”

“那么,让谁去?”我轻轻推开他的怀抱,低声道,“难道,让瑞儿去背杀弟的骂名?”

“可是玉儿,这……”

“臣妾不在乎后世说什么,”我艰难地道,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滑了出来,“其实,养出两个这样的皇子,臣妾早就无颜见宇文家的列祖列宗了……当日在永旭门,皇上,就不该救臣妾。如果那个时候去了,或许今日,就不必再听到这样的事,再操这样的心了……”

我说完,泪眼婆娑地看了他一眼,轻轻地把他的手从我的胳膊上推了下来。我转过身子,有些踉跄地走向了门槛,芷若见了,忙跨进门来扶住我。

“玉儿!”元昶突然喊道,他疾步走到我跟前,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犹豫。然而等他开口,我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你还记得,上次你去宁远山庄时,朕给你的东西吗?”

我有些失望地垂下头,仔细在脑海中搜寻了一刻,轻声道:“臣妾记得,一个字……都没有忘。”

元昶脸上的表情让我难以捉摸,他轻轻地帮我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哽咽地道:“那么,这一次,也不要忘了。”

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眼中的泪水如溪流一样迅速滑了下了脸颊。末了,我终于点了点头,低声道:“臣妾……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