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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99.压境

书名:最相思 作者:炎上 字数:4124 更新时间:2024-10-10 22:37:55

说罢, 我屏退了下人,弯下身子去捡那个食盒。就在手指尖触碰到那个有些散乱的盒子的一瞬间,我的心仿佛也随着我的手沉到了身子的最底端。

要笑出来, 我对自己说。不管他们做了什么, 要笑出来。只要我还是皇后, 他们的一切, 就都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 我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将手中那个散落的食盒很随意地放在手边的矮几上。

“皇后娘娘千岁!”白萱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这才有些慌乱地跪在地上行礼。

我对着那张看不见的脸微微笑了一下, 却也并不让她起身,然后我绕过她的身子, 径直向元昶走去。元昶半是尴尬的脸上, 还带着对我隐隐的不满。我全当没瞧见, 只是沉稳地走到离他几步的地方,半蹲下身子道:“臣妾方才见皇上还没有歇下, 只担心前头的事情多,这才预备了小食儿过来。没成想白萱姑娘也在这里,也怪臣妾莽撞。夜深了,皇上也早些休息,臣妾先行告退。”

“等一下。”元昶叫住了我, “既然你都过来了, 那朕不妨和你一道回去。白萱, 你退下吧。”

我听到背后一声谢恩, 然后就是衣料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 这屋子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

元昶仍旧是有些尴尬地看着我,刚提起步子要走, 我却突然伸手拦住了他。

“等等。”他以为我要说什么,立时紧张了起来,但我却只是笑了笑,抽出了他手中的暖炉,笑道,“瞧瞧,又凉了不是?”说着,我便转身去常用的小柜子里找他日常用的龙涎香饼。

“皇上,思妃娘娘她……”我方才将那香饼的盒子打开,却听得小顺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尽管背对着元昶,我也能猜得到他现在脸上的表情。果然,小顺子立刻噤了声,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双手哆嗦地竟然已经打不开那个盒子了。元昶也站在原地,仿佛一瞬间被冻在了那里。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我们两个都在逃避,或者都在寻找合适的理由,让对方接受这样的变化。

“白萱,她让朕想起了一个人。”终于,元昶开了口。

“是吗?”我木然地应了一句。怎么,我终究是老去了么,妙龄少女的得宠竟然不是因为她的风情出众,而是因为,她是另外一个年轻的我?!对于这种杂糅在背叛中的忠诚,我是该感到欢喜,还是该感到可笑?!

“玉儿,”隔了一会子,元昶才复又开口道,“她只是像你,却无法取代你。你是朕的皇后,而她,只是你曾经的影子。”

我是你的皇后,你的妻子,谢谢你还记得这一点,现在,这些对我就已经足够了。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渐渐恢复了理智,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继续为他的手炉换香饼。

“那个思妃,是朕信口胡诌的——看着她的样子,朕总是禁不住要叫玉儿的,可是……怎么能把皇后的闺命加在一个奴婢身上,这不合规矩,所以朕才取了这么个诨号,”又过了一刻,元昶才继续解释道,“六宫妃嫔名位已定,是不可能再……”

“给她个名分吧。”终于,我换好了他手炉中的香饼,转身望着他。

元昶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有些不耐烦地道:“没这个必要,她只是个舞娘。”

“臣妾明白皇上的心思。可是,皇上夜诏她进勤政殿,这事情是瞒不住的。”我尽量平静地道,“给她个名分吧,这样,就算是以后皇上想看惊鸿舞,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召她到身边来。”

元昶怔了一下,我以为他会同意我的看法,但他只是由于了那么一刻,立刻又恢复了镇静。他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只是轻轻地道:“夜深了,走吧。”

第二日,太子太傅府上的舞娘白萱奉旨入宫,因其不知自家姓氏为何,故赐封号为思,被册封为思良人,入居光华宫,两天之后,又破格晋升为思美人。

就在白萱被册封为思美人的当天,我便借口昭阳近日月事来临,多需人陪伴在侧为由,搬离了勤政殿后寝宫。

既然接受了自己不得不接受的,那么,我只有再一次逃开自己见也不想见的,思妃也好,思美人也好,我既然没法拒绝,就只有眼不见为净。

元昶将我的离开当作了默许。在那个月里,坤成宫赏赐不断,但皇上,却再也没有进来过。

于是,外朝传云:皇后色衰失宠,皇上新幸一舞娘,于光华宫夜夜笙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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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芷若小心地进来,在我耳边道,“太子殿下还跪在外头呢。”

我淡淡地点了点头,表示已经知道了,待芷若闪到一边去后,我依旧像平常一样对坐在我身边的泰儿道:“最近晚上休息的可好呢?若是还睡的不稳,可要叫太医去瞧瞧。”

“多谢母后记挂。”泰儿笑道,“儿臣的身子已经不碍了。对了,前儿母后说喜欢宫外头兰馨坊的小八件儿,儿臣恰好昨儿去外头办事,赶着给母后置办了些好的,母后尝尝。”

“不过随口说了一句,你倒记下了。”我笑着让下人去将泰儿带来的点心收拾了,不一刻,芷若便从试过毒的攒心盒子中捧了一块切好的水晶饼过了来。

“到底是你这丫头可心,”我笑道,“若换了别人,再也不知道该挑出哪一样呢。”

芷若微微一笑,便对着泰儿道:“娘娘这话却说偏了——您可别怪奴婢实话实说,上次的小八件儿,除了水晶饼您喜欢得紧,其余的,都只尝了一尝就丢下了。”

“既如此,儿臣这就和兰馨坊的郝掌柜说明了,”泰儿立刻接口道,“以后单定了水晶饼,每日按着时候送到宫里来。”

“这却麻烦了,”我忙咽下一小口水晶饼,漱了口道,“不过是吃个新鲜罢了,哪里就要每日里折腾。兰馨坊就是再好,真要进宫也得走御膳房的路子,这回头让外头的言官知道了,又要给你父皇添不自在。”

“既如此,也不必让外面的知道。”泰儿思索了一刻,方道,“儿臣就早些定下了,日日送来便是——也不用多的,每日趁着给母后请安的当口送进来一小碟子的——不为别的,只图那当天的味道是最好的。若是哪天母后吃的腻烦了,儿臣再去换别的就是了。”

“你这孩子,总是这么着。罢了,随你吧。”我笑道。

自打我从宁远山庄回来,我便开始留意泰儿的言行。说实话,若不是那时璃山前后的事情,我也不会对泰儿心存忌惮。眼下,我对泰儿为人处世的策略还是有几分没把握。尽管祜儿一再告诉我,泰儿是个好人,但他指使易文玮在东宫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却又让我仍旧心有余悸——他当日里究竟是为了那个女人才会去争东宫那个位置,还是为了东宫的位置去利用那个女人,这事情实在是太难说了。不过好在以他现在的人望威信和爵位名分,他是既没有翻天的可能,又可以成为制约瑞儿的一枚棋子。再加上思美人的册封无疑给了我很大的打击,我对瑞儿现下也并不是百分之百地放心,所以,家常谈话中,我总是在私下里流露出一些对泰儿的关心,这倒让我们冷了一阵子的母子关系又逐渐回到了他大婚前的样子。

“娘娘,太子殿下说,您今日要是不见他,他就长跪不起。”过了大约有半个时辰,芷若又一次小心地在我耳畔回报道。

我轻轻呷了一口茶,不点头也不摇头。泰儿看到我的神色,知道我和瑞儿有事要谈,便找了个理由抽身告退了。我见泰儿离开了坤成宫,这才悠悠地出了一口气,淡淡地道:“让他进来吧,直接去佛堂。”

佛堂里,香烟袅袅,我背对着瑞儿,端端正正地坐在菩萨面前的蒲团上。在我身后,瑞儿规规矩矩地跪着,连头都不敢抬。

天知道,我并不恨他,毕竟——他是大齐国的太子,未来的皇上,我的未来恐怕还要交付在他的手中。可是,我真的无法理解,他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才选择了那样一个女子献给元昶。为了让我失宠?那么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他真的以为,那个出身卑贱的舞娘能够把我斗倒,最终坐上皇后的宝座。即便如此,那他呢?只要我不再是皇后,他就不再是嫡长子,那么,他的太子名位,当真还来得那么名正言顺么?!

我思虑良久,仍是无法搞清楚他的心思,可让他一直跪在这里,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于是,我有些犹豫地开了口,抛出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为什么?”

瑞儿大约是没有听懂我的话,他没有回答,只是又叩了一个头。

“为什么要让那个女子来教昭阳跳舞?”

“母后,这件事情儿臣自始至终也被蒙在鼓里,”瑞儿低声道,“就连二舅舅,他也不知道昭阳当时打的是这个主意。”

“不知道?”我微微侧了脸,冷笑了一声,“他府上的人,他会不知道?那女子长得像谁,难道你们还看不出来么?!”

“母后,儿臣所言句句属实,可母后说到这里,”瑞儿顿了一下,“儿臣就不得不说巨偕越的话了——这件事儿,恐怕是母后关心则乱。”

“这话怎么说?”我也有几分迟疑,怎么,难道是我错了?

“母后,若说那个女子儿臣从没有见过,那倒也不是真的,”瑞儿沉声解释道,“儿臣的确在二舅舅府上见过这女子几次。可那个时候,并没有觉得这女子的容貌与母后有多少分相似,只不过顾盼之间,偶尔会有那一两分的影子。及至她那天在宫里跳舞,儿臣也并没有觉得,这奴婢的神情和母后有多少相仿。所以儿臣觉得,这个女子之所以能用舞蹈一下子征服了父皇的心,只怕,靠的并不是容貌。”

“哦?依你这么说,倒是本宫自己多虑了?”我挑眉道。

“儿臣觉得,这个女子的确不足虑,父皇也只不过是看在她与母后相似的份上,才把她册封的,”瑞儿冷静地解释道,“不然,为什么册封了美人,可敬事房的记录中并没有父皇留宿光华宫的文字呢?所以,儿臣斗胆猜想,思美人之所以被册封的原因,一是母后默许的,再来就是父皇希望能常常看到她的舞蹈。至于其他的,恐怕,父皇早有猜测。”

我很惊讶地听到瑞儿将我先前所做的事情分析的丝毫不差,不过,他所谓的“早有猜测”有是指什么呢?

瑞儿仿佛看穿了我的疑惑,他慢慢直起身子,在我耳边道:“平白无故在昭阳的及笄宴上出现这样一个女人,父皇,是不可能不警觉的。”

“所以,你是说你父皇在静观其变?”我不由自主地加上了一句。

“不错,”瑞儿点头道,“儿臣猜想,父皇早就明白了,当日那个女子如此奇特的舞蹈会带来什么样的效果,早就是被人计划好的。父皇把她纳进后宫,不过是将计就计。毕竟这几十年,谁不知道父皇专宠母后一人,用这样的手段来离间帝后的情意,倒还真是高,一个不小心,只怕就会当局者迷了。”

我细细琢磨着瑞儿的话,倒觉得的确有些道理。难道,真的是我当局者迷了?如果真的如瑞儿所说,那么,我们现在需要寻找的对手究竟又是谁呢?

“母后不必烦恼了,”瑞儿见我的表情已经渐渐舒缓,便连忙安慰道,“那个思美人就是再好,父皇也不过图她年轻新鲜,真的要有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是要找母后商量,譬如眼下,就有一件最要紧的事情。”

“什么事?”我立刻变得精神了起来。

“江南要出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