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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92.夺门

书名:最相思 作者:炎上 字数:5243 更新时间:2024-11-25 22:31:40

“什么?”祖辉愣在原地, 脸上的神情和我一样惊恐,他喃喃地道,“怎么可能, 昨儿我还看过, 不可能是假的, 难道是方才搜房的时候……”

我还未来得及和他说什么, 只听的门扇子哗啦几声响, 那些守在门口的侍卫进来,火急火燎地回报道:“娘娘,刚刚宫中传出消息, 宫城与皇城九门俱闭,外头似乎有京郊大营进城了!”

祖辉竟然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沉声问道:“谁让你们几个进来的, 外面伺候的规矩都不记得么?!”

几个站在前面的侍卫相互对望了一眼, 这才半是不解地道:“这是方才奴才们听外头的人,奴才们担心事有可疑, 这才擅闯了进来,娘娘和侯爷恕罪!”

“不好!”祖辉暗暗惊呼一声,低声道,“只怕是,他等不及了……”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 但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祖辉——没了兵权, 还能怎么样呢?!

“皇姐, 今日禁卫所一共跟来了多少人?”祖辉突然开口问道。

“禁卫所一共贴身跟过来十个。”我六神无主地道, “其余的不过是平日出宫跟着的普通侍卫罢了。怎么你还指着他们……”

“皇姐瞧瞧, 现在可是少了些?”祖辉突然放低了声音,只在我耳边道。

我一惊, 这才真正地惊慌起来,忙道:“你是说,他们已经……”

“这事不好说,”祖辉强打着精神道,语罢,他沉吟了一刻,忽然抓起我手中的那个假牌子,“当啷”一声掷到了地上。立时,祖辉这个三进的小屋子被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自家侍卫填的满满的。

“你……”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皇姐放心,今日我就是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要护住皇姐周全!”祖辉的手紧紧地抓着床柱子,竟然站了起来,“来人,把这些军爷们给我请到后院柴房里去,没我的话,不许放走一个!”

祖辉话刚落音,他的那些亲兵侍卫便一拥而上,将禁卫所的几个人押走了。

“姐姐,你身上有没有皇上的东西?”祖辉急切地问道,“印鉴,宝钗,什么也好,再不然,姐姐自己拿得出的,能让朝廷认得的也可以。”

“你要干什么?”我还没反应过来,如果祖辉也是乱党,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姐姐,今日成败在此一举,我知道昌黎和翟营两大营明日要调防,调牌此刻必然在兵部,如果能借姐姐的信物换得调防兵牌,那皇上,应该还有救。”祖辉沉着地解释道。

然而我却很犹豫,究竟是给不给他这个?给了,万一他不是去救驾,那我岂不是助纣为虐,还有什么脸面苟活在这个世上!可若不给,眼下这种情况,元昶又该如何自处呢?京畿九门的兵权,真的能和京郊大营相抗衡么?如果元昶万一有个闪失,我也是没法撇清楚不去救驾的罪责。好吧,横竖都是死,只好赌一把了,我权且相信祖辉说的都是真的,是生是死,全凭天意吧。

终于,我从头上缓缓拔下了九凤朝仪的簪子,对他道:“这是皇后身份的象征,本宫想,凭它应该可以换取兵牌。不过,这个簪子不能给你,本宫要跟着你一起去兵部。如果真是那个逆子叛乱,本宫就亲手杀了他。”

“驾,驾……”我不知道兵牌是如何从兵部中换出来的,因为自始至终,我的脑子里都是乱哄哄的。从镇远侯府到兵部,一路上都有祖辉家中的侍卫保护,我并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安。直到亲眼看到祖辉用调牌让昌黎大营和翟营大营的两营兵士破门强入皇城,我才清楚地意识到,我要面对的,将是怎样一个残忍的结局。

调兵硬闯皇城,如果这次不是祜儿叛乱,那么,眼下该死的人就是我了。

“诸将听令!”祖辉在马上喝道,我真怀疑他还是不是那个频临死亡的人了,“现有叛军攻打永旭门,意图谋逆叛乱,尔等随我速去救驾,皇后懿旨,一俟救驾成功,必有重赏。”

我听到底下军士的喊杀冲天,终于醒过了神,忙扯住祖辉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永旭门?万一是别的,我们岂不是白费力气?!”

“姐姐,祜儿是我一手□□出来的,难道我还不清楚他?”祖辉苦笑道,“况且,永旭门的地势,一定是必争的。好了,姐姐,你若还要跟着,可小心些,军士可没宫里的人那么小心,弟弟可要先走一步了。你们几个,保护好皇后!”他冲跟着我的一干侍卫吼了一声,立刻转身策马急行。我也立刻敛了神色,紧紧跟在他们后面。

越往宫城走,喊杀声便越大,我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上提,仿佛要吐出来一样。终于,随着祖辉的一声“杀”,短兵相接的乒乓声在我的耳边响起,震得我几乎跌下马来。我紧紧地抓住马缰绳,试图在鲜血和打斗中寻找我的儿子。那一刻,我真的希望,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是他。

但在这片混乱中,我实在看不到我的祜儿,永旭门外两方的兵力竟然是旗鼓相当的,祖辉带来的人并没有占到多大便宜,反而是那边的叛军,因为刚刚打败了守门的,现在倒是有几分越战越勇的架势,渐渐地,叛军或是祖辉手下的军士的鲜血将我的衣衫一点点地染红,我不用看就能感到,我们这边的人在渐渐减少,因为保护我的人已经从二十个变成了七个。

“来人,攻城门!”猛地,一声高喊吸引了我的注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将士大刀一挥,对军士指挥道,立刻几十个人便抬起了粗壮的木桩,向城门撞去。

可那指挥的将士,不是我的儿子,又是谁呢?!

瞬间,一种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几欲阻止的冲动涌上了我的喉咙,我疯了一样地喊道:“不!停止,停止啊——”

然而,话刚一出口,就淹没在了喊杀冲天的两军对垒中,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桩子一下又一下地砸着宫门,无能为力地任我的马将我来回摇摆。

“王爷,王爷城门失火了!”就在祜儿指挥将士强撞永旭门的时候,门内忽地燃起了冲天的大火,抬眼望去,红光冲天,几乎映红了我们每个人的脸。

“娘娘,您看!”一旁奉命保护我的人也不可置信地指着那宫城内的大火。我突然反应过来——不,那不是失火,失火的话,那火不可能着得如此大,蔓延得也不可能如此快。

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烈火,怎么,难道是元昶么?他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

为什么会这样?我慢慢地转眼看着在前方像疯了一样指挥将士攻城的儿子,最后的怜悯与心疼从我的胸中被彻底底抹去了。

“你们听好,”我用尽量大的声音吩咐道,“都不必再保护本宫了,使出你们所有的功夫,给本宫把淳亲王拿下!”

旁边的几个侍卫都是一怔,我见状,不由地放大了声音,厉声道:“听到没有!给本宫拿下淳亲王!”

“是。”我身边的几个侍卫得了令,忙忙地去了。

既然是你选择了玉碎,那么,我陪你一起去死。黄泉路上,我还能给你个交代。

没有了侍卫的保护,我自然是成了叛军斩杀的最好对象。立刻,不知是哪里来的一箭正射到我的马肚子上,我立时被甩了出去,当身体接触大地的那一刻,剧痛使我的意识也沉寂在了这一片骨肉相残的打杀声中。

“我乃京畿九门总领钟守谦,叛军就在眼前,诸将速速随我平乱!活捉罪首!”

这是我恢复意识后模模糊糊听到的第一句话,不远处,钟守谦正领着有一队兵马奔涌而来。我强撑着想站起来,但头却有些晕,左胳膊仿佛也有些不听使唤了,动一动就生疼。我试着用右手撑着身体,顶起压在我身体上面的死人,慢慢地站了起来。

祖辉还在持刀拼杀,只不过,他这一边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祜儿也在拼杀,但他看起来,则更像是困兽之斗。

终于,祜儿身边的包围圈在渐渐变小,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用力撑住地面,想尽量站起来,看到更多的东西。

“王爷,这有个女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我一跳,“王爷,皇后在这里!”

我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忽地提了起来,然而还未及站稳,那股力量就消失了,紧接着,祖辉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一把扶住了我。这一刻,大概是战局已定,没有人再多走一步。

“怎么?”祜儿的脸上和身上也是布满了鲜血,他周围的几个侍卫也和他一样,带着警惕和惊慌的神色看着我和祖辉,末了,他终于开了口,“大舅舅果然命大,竟然没死!没想到,我那几杯毒酒居然不管用!”

我略有惊讶地听到他这番话,然而祖辉却比我沉稳,他看着祜儿,缓缓开口道:“孩子,你是受人蛊惑了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求过你母后,她会护你周全的……”

“哈哈哈哈……”祜儿突然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是如此地歇斯底里,却又是那样的酣畅淋漓,他笑完,方有些恶狠狠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儿这样,我早就知道是必死无疑了。不过没关系,我不怕死,你们来啊,来啊!钟守谦,你这条狗!为什么不找人捆了我,再一刀杀了我!”

“臣只是奉命行事,擒拿乱党,王爷此时名位俱在,臣不敢擅断。”钟守谦说罢,转头吩咐道,“放信号。”

登时,一道火红色的焰火冲天而去,随着那道焰火的消散,我吃惊地看到,宫城内滔天的大火竟然渐渐小了下去。半个时辰后,火势已平。见此情形,钟守谦一面吩咐人看住祜儿,一面冲着永旭门高声跪奏道:“臣钟守谦已奉旨擒拿乱党,如今乱党已被剿灭,皇上放心!”

只是须臾间的宁静,接着,永旭门缓缓地打开了。元昶在众多侍卫的拥簇下,缓缓地踱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还有瑞儿。

他面无表情地一步步走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原来,他早就知道!

看着元昶冷峻的眼神,我终于明白,在他的面前,我这一生的谋划和思虑是多么可笑。

祜儿大概也被元昶的神情所震慑,随着元昶渐渐走近,他终于颤抖着丢下了手中的刀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有些颤抖地道:“儿臣罪该万死,听凭父皇裁夺。”

我看着眼前的一幕,看着这一地的鲜血和尸首。心,已经跌倒了谷底。孩子,为什么要存这样的念头,为什么一定要去争本不属于你的东西?!想到这里,我又觉得眼中仿佛有凉凉的液体渗出,于是我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抹掉眼泪。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直扶着我的祖辉却突然如离弦的箭一般奔了出去,口中大喊着:“你不可以,皇上小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到又是一片刀枪碰撞的声音,我的身子也随着这些兵士的推搡左摇右晃起来,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祖辉竟然倒在了元昶的跟前,而我,则被一把沾满鲜血的长剑抵住了胸口。

“祖辉!”我不由地喊出了声音,这又是怎么回事?然而看到元昶微微弯下身去查看祖辉的时候,我才发现,祖辉的胸口,插着一把短剑。我立刻低了头,向祜儿身上望去,果然——祜儿的腰上,有一个空了的短剑剑鞘。

那把剑,是他丢过去的,他想要元昶的命——要他父皇的命!

祖辉在不远处挣扎着望向我,我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地从祈求到褪尽了所有的光泽。他的嘴唇轻微地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他在和元昶说什么呢?只怕还是为了祜儿吧。

祖辉,我已经尽力了,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你还要为他求什么吗?

“别过来!”看到元昶终于从祖辉身上抬起了头,祜儿立刻高声喊道,“谁敢过来,我就飞剑脱手杀了皇后!”

我慢慢地抬眼看向元昶,他的脸色仍旧是冷峻的,我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见他抬起手阻止了向祜儿逼近的侍卫。

“放开你母后。”元昶终于开口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什么,嗯?放开她!”

谢谢你,元昶,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肯救我的,不是么?这,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终于,我渐渐地把头转向祜儿,紧紧地盯着他,他感受到我的注视,也定定地看着我。那一刻,除了城门的余火在劈啪作响之外,我几乎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我与祜儿相对片刻,终是苦涩地开了口——

“怎么,你杀了你舅舅还不够,还要杀掉母后么?”

祜儿的眼皮在微微地颤抖,但手上的力道却一刻都没有松。

“你就那么恨母后,非要杀了母后么,嗯?”我注视着他,感到自己的声音也渐渐地变得残忍了起来。忽然,我一把抓住了直指我胸前的利刃,所有人都是一震,但我却丝毫不为之所动,依旧冷冷地道,“来啊,不是要杀了母后么?母后成全你!”

祜儿瞪着眼睛看着我,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不解和惶恐,他握着剑的手不由地颤抖了起来,口中嗫嚅道:“母后……”

我却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将手中的利刃我的越来越紧,刀割的疼痛对我来讲似乎已经麻木得无所谓了,我竟然带着一丝快意地看到自己手中的鲜血顺着那把银色的长剑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看着祜儿越来越惊慌的神情,我不禁冷笑道:“不是要杀了母后么?为什么不动手?反正,养出你这样的逆子,我也没脸再去见你父皇,杀了我,倒能对得起你们宇文家的列祖列宗!”说到这里,祜儿的手已经抖得更厉害了,我尖利地狂笑了一声,继而更加疯狂地质问道,“你还犹豫什么?杀人,有那么困难么?”

说罢,我猛地一用力,将那柄长剑刺进了自己的胸膛。

祜儿呆呆地看着我把剑插进了自己的身体中,他的眼神痛苦到了极致,终于,他松开了手,再无防备地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的地上。

那些如狼似虎的兵士,很快地涌了上去。

看着眼前早已如我所料的一幕,身体中那仿佛要刺穿我灵魂的疼痛竟让我的感情又渐渐地回来了——孩子,如果你觉得母后的死对你而言是最好的结果,那么这一次,母后成全你。如果说二十一年的养育之情对你而言还不算什么的话,那么这一次,母后愿意用生命做赌注,成全你最后的心愿。

因为这么做,也是我对元昶最好的交代——我这一生,都没有让他为难过,那么这一次,我又怎么可能让他因为我而犯难呢?

在我将要倒下的那一刻,一双有力而温暖地臂膀托住了我,熟悉却焦急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玉儿,你不会有事的……”

我的眼神都开始模糊了,但我却依旧能辨认出元昶那关切的双眸。

谢谢你,元昶。我对你,对皇上,都已经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