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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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祖辉
“娘娘, 您这边请。”镇远侯夫人小心翼翼地将我引入王府内的寝院。
我面带警惕地随着她一步步地向院中的深处走,尽管身后的侍女和侍卫有许多人,但我仍旧是不放心。很奇怪, 我到底在怕什么呢?是怕我的弟弟会害了我?还是, 怕若有不讳, 我会杀了我的弟弟呢?
宫城的人, 可真是奇怪得可怕呢, 而我自己终究也没能逃出这个轮回的漩涡,变得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我真的变了么?今儿早起,当祖辉的妻子来坤成宫求我下驾镇远侯府时, 我竟然犹豫了起来。因为我不知道,我这次出宫在元昶看来究竟有着怎样的深意。他会怀疑我与母家勾连吗?他会认为我想干预兵部的调遣么?毕竟祖辉现在仍然是手握重兵的兵部重臣, 我们这样乍然在他府中相见, 不会让朝中的文臣武将议论纷纷么?所以, 我那时一刻也不敢犹豫,立刻着人将这件事情报给了元昶。两顿饭的工夫, 勤政殿传过话来,要禁卫所挑选出十个武艺高强的侍卫护驾,随我一同前往镇远侯府。
只是侍卫,而不是扮成太监,得此消息, 我不由得暗暗地舒了口气。看来, 他对我还是比较放心的, 至少这些侍卫是不能够贴身伺候。我若要吩咐他们回避, 他们也得从命。
“娘娘, 您当心脚下。”镇远侯夫人说着,又把我往西边的回廊上引。我回身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亭台楼阁, 看来,已经是进了内院中的内院。
祖辉大概是不经常在家里待,这府院中的一切虽然上去还是相当精巧,但却显得有些陈旧没落,我留神瞧着这廊子上有些剥落的漆柱,不由地开口问道:“这宅子是几时修建的?看上去也有些年头了。”
“回娘娘,臣妾也不甚清楚。”镇远侯夫人有些讷讷地小声回到。
我想她大约是有些怕我的,便不作理会,走了一刻,我复又开口道:“你们侯爷的病,究竟如何了?怎么本宫要传太医跟着你们又说不用,这会子却又忙着把本宫往里头带,又是个什么说法?既然是你们侯爷病的不能下床,为何不宣太医?!”
镇远侯夫人听我如此说,眼圈不由地一红,但也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近走了两步,推开了一个三进的屋子,低声道:“娘娘恕罪……王爷,就在里面,娘娘您请。”
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跟进来。但镇远侯夫人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我哀求道:“娘娘,求您还是让他们留在外头吧,这是我们老爷方才嘱咐过的。”
我略沉吟了一下,细瞧上去,这女人脸上也并无什么惊慌失色,只是有些恐惧罢了。于是我微微地对那些侍卫偏了偏头,只见领头的一个对镇远侯夫人抱了拳,说了声“得罪夫人”,便领着几个下人先进了去。
搜房,这也是不得已的。且不说祖辉到底要干什么,就单说我这么直通通地一个人进去,这事情要传到元昶耳朵里,也是了不得的。我一边听着侍卫们在里面搜房,一面又不住地打量镇远侯夫人的神色。只见她虽然是很担心地看着里面,但却无惊慌的样子,如此,我的心才渐渐地放了下来。
不一刻,那十个侍卫搜完了房,出来回报我说里头俱已经干净了。我点点头,吩咐我的贴身侍女连同他们十个人一起守住这个三进的屋子,其余侍卫侍女把住这整个院子,这才独自一个人跨了进去。
“姐姐……”乍听到这个低低的声音,我当真吓了一跳。几个月未见,祖辉竟然憔悴到了这地步,不但声音弱得很,就连连上的肉都瘦了下去。我是略通医术的,看到他这副样子,便知他也是离大限不远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地叹了一口气,有些着急地道:“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叫太医看看,莫不是这府上……”
“咳咳咳咳……”我话没说完,就被他一阵强烈的咳嗽所阻断,只见他连忙用放在床头的帕子掩住了口。不一刻,我便见从他的手指缝中瞧见那帕子已然被鲜血染红了。
“让姐姐见笑了,”祖辉慢慢地止住了咳嗽,这才略抬起头,轻声道,“姐姐,坐吧……只怕这屋子腌臜,姐姐,别见怪……”
我慢慢走到他床榻边的矮凳边,一面整了整衣衫坐下,一面扯过他的手腕为他把脉。可祖辉却有些犹豫,一直想把手抽走。但病中的人终究是力气小,挣扎了几次,他也没了力气,便只得任我诊室。
我默默地在他的手腕上按了一刻,却觉得事情远非我想想的那么简单。良久,我方才抽回了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说罢,这是谁干的?”
“姐姐说什么?”祖辉略有疑惑地问道。
“你和本宫就不必如此了吧,”我冷冷地讽刺道,“怎么?你想糊里糊涂地把命都送了么?!本宫问你,过往的郎中到底有没有给你诊断开药,你有为什么不肯看太医?”
祖辉怔了一下,但旋即露出了领悟的笑容,略带苦涩地道:“原来如此……我只当自己使命该绝,竟然还是没逃得开……”
祖辉苦笑着摇了摇头,用回忆似的口吻轻声道:“不过就是几杯酒么……姐姐,算了吧,我都不在乎了……姐姐,又何必认真呢?”
“那你今日叫本宫来这里,又是为何?”我有些不解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这已经……”
“姐姐,”祖辉不理会我的焦急,只是自顾自地道,“我知道,我离死也不远了。这么多年的征战都经过了,死,又有什么可怕的?可我,我放心不下祜儿,姐姐……”
“祜儿是本宫的儿子,”我淡淡地接口道,“他现在富贵已全,你该做的也已经做了,现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知道姐姐听不进去,”祖辉费力地喘了一口气,方继续道,“可我该说的还是要说。我问姐姐一件事,姐姐要实话实说——永徽十五年八月,我去海西奔丧的时候,姐姐派去跟我的齐侍卫,到底是去做什么的?”
我心里一惊,但仍旧坦然道:“这话问得离奇,本宫当日里让他跟着你,就是为了护你周全。你这会子又问这个做什么?”
“姐姐,你也不必对我说这样的话,”祖辉摇头道,“姐姐让他那时跟着我,不过是怕我在海西翻了天……可是姐姐,你这招棋虽好,可棋子却错了……齐侍卫,他早就不是姐姐的人了。”
我虽听得有些惊讶,但面上却不肯显现出来,只是仍旧口气淡淡地问道:“照你的意思,姐姐倒成了个奸人了。哦,是了,不但是奸人,还是个蠢人——连是非黑白都不分!”
“姐姐,现在不是和我置气的时候,”祖辉低声道,“这事情弟弟如果没有十全的把握,今儿也不敢贸然说给姐姐听,齐仲他……他在海西做的事情,我当时也没料到会有这么险恶……亏得祜儿前些年把那里除了根儿,不然谁知道会怎样?!姐姐,话到这里,你若还是不信,那弟弟也无法,少不得你再去问问祜儿,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我听了他这一席话,倒有些怀疑了。半晌,我才有些疑惑地开了口,试探似的道:“既如此,那你倒说说,他是谁的人?既然祜儿一清二楚,他为什么不留下活口来做个明证?这事情要这样想,倒更像是你们舅甥两个早编排好的一出戏。”
“姐姐,”祖辉耐心地道,“这事情和谁说,谁会相信?况且齐仲明面上也是你的人,真要让他受了活罪,一来你面上不好看,二来也容易打草惊蛇……至于他是谁的人,这个弟弟也说不好,虽然齐仲临死前说‘天亦有道’,但仍然是查不出来,终究这宫里最聪明的人也不是你我……罢了,我今儿忙着请姐姐过来,原是为了祜儿,说上这些,只求姐姐明白我的心思,自从姐姐把祜儿托付给我,我一时一刻都没忘了姐姐的话儿,可今日……”他话到一半,又突然咳嗽了起来,我忙将帕子递给他,但他却摆摆手,对我道:“不必……”
“祖辉,”我看着他的样子,又加上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儿,口气也不由地软了下来,“本宫其实没有怪过你,你这些年一直尽心,本宫都知道,祜儿他能有今天,也亏了你。”
“这正是我要说给姐姐的,”祖辉的口气顿时急切了起来,“姐姐,当日里祜儿大婚的事情,你可知我为何要阻拦?”
“你不是怕甘多尔的好意不能被成全吗?”我皱眉道,心却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姐姐,”祖辉皱眉头道,“你们都只道祜儿胸无城府,可,可他……他自从被承楠抢了女人,他,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他了!当日里甘多尔提出要把他的嫡长女嫁给他,他一早就猜着姐姐你为了太子的缘故不会同意,所以才暗地里授意甘多尔找了那么个军妓。他这不过是要以进为退,最后逼得你非答应不可。”
“你说什么?”我仿佛被雷击到一般,呆呆地坐在那里。
“所以,我又能怎么办?我只能暗地里让人在她的饮食里面做了手脚,”祖辉叹道,“我原想,只要她一直病歪歪的,或许姐姐你就会劝皇上再为祜儿另择佳人。可姐姐你,你竟然没有看穿祜儿的用意,还是让她嫁了过来……祜儿也是心狠啊,可怜那媚丫头还怀着他的孩子,祜儿一刀下去,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终于理解了祖辉在说些什么,不由地急冲冲地开口质问道:“你既然早就知道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不早告诉本宫,他有这样的心思,你还敢瞒着!”
“我若是早就告诉姐姐,祜儿还保得住么?”祖辉悲凉地道,“姐姐,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我不怨姐姐——毕竟,活在宫城里,姐姐又谈何容易?可是,我不想让孩子也知道的清清楚楚!只要保住他的平安富贵,不就是皆大欢喜了么?”
“那么,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告诉本宫,”我幽幽地叹道,“你把一切都说了,你还指望本宫能保他?就算本宫能保住他,那皇上呢?太子呢?胳膊拗不过大腿,他若是动了这个心思,是不可能有活路的……”
“姐姐休说如此,”祖辉忙道,“太子是姐姐的儿子,难道祜儿就不是?我今儿撑着一口气,就为求姐姐一句话。姐姐如今暂且把心放下——有我在,祜儿他还不敢做什么,终究调动京畿的权力还在皇帝的手里,京郊几大营一半的兵权调牌也在弟弟手上,这也是弟弟为什么撑着也要去兵部的原因!姐姐你今日只管答应弟弟一句话,弟弟干向你保证,天下,绝不会大乱!”
“你要求什么话?”我幽幽地道,心,已经凉透了。
“我求姐姐,只要祜儿没有真的领兵作乱,姐姐就别再追究那孩子的过去了。他现在纵有野心,也不过是个废人,姐姐只看在生养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以母子亲情为念,放他一马吧!”
我心中五味杂陈,看着已经是病入膏肓的祖辉,我有些悲凉地开了口,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又为什么要求我?这事情,你觉得我一个人做得了主么?”
“姐姐,我自小和娘分开,在姐姐身边待了多半辈子。姐姐是怎样一步步走过来的,又是怎样影响皇上和朝廷的,难道我还不清楚么?”祖辉说着,竟然坐直了身子道,“姐姐只要想保住他,是一定可以保得住的。”
我忙上前扶他躺稳了,见他如此,我的泪水不禁涌了出来,此时此刻,我也不顾不得许多,便脱口而出问道:“祖辉,你真的从来没有恨过姐姐吗?姐姐也曾对你防备过,你为什么还是那么相信姐姐?”
“我说了,姐姐这些年,又谈何容易呢?”祖辉低声道,“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且不说,我能位列王侯,说穿了,还不是托了姐姐的福?姐姐是海西的明珠,也是弟弟最信任的人。”
我看着祖辉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那道防线似乎也在慢慢融化,末了,我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承诺道:“好吧,姐姐答应你,只要他不以下犯上祸乱朝政,姐姐一定能保他一世的平安。”
祖辉的脸上终于挤出一丝笑容,他放心地点了点头,对我道:“姐姐,那个柜子上的檀木盒儿,你拿去。那里面是京郊几营的调牌,姐姐你拿去了交给皇上,就说,弟弟,已经尽力了。”
我连忙起身去取了那个盒子,打开来看,果然里面是一块调牌,当年为扳倒荣亲王,元昶调兵进京时,我也是见过几次的。但拿起来看了一刻,我却突然恐惧地瞪大了眼睛,一股由慌乱引发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到了脑门儿。
“姐姐你——”
“这牌子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