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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相思

作者:炎上 | 分类:言情 | 字数:46.7万

32.釜泣

书名:最相思 作者:炎上 字数:5458 更新时间:2024-10-10 22:37:55

永徽九年十月。

“娘娘,这些事情,句句属实,不知娘娘……”文渊阁大学士夏任安在佛堂中,颤颤地向我禀报荣亲王的事情。

“你说的,”我不知为什么,心里沉沉的,装作有些不解地开口道,“可有实据?”

“娘娘,荣亲王妃的身份,便是最好的实据。”

“不,”我摇摇头,“那是皇上赐的婚……夏大人,你不要声张,这些事情,本宫心里有数。这事情要么不报,要报,就得让他们一招毙命。夏大人做事周详,本宫不会亏待你,你下去吧。”

夏任安低头转了出去,片刻,祖寿的身影便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皇姐,”祖寿有些焦急地道,“这么说没错了,除了臣弟先前已经做的,现在也查实荣亲王府的确勾连太后,果真有不轨的行迹,要不要臣弟今晚再走一趟荣亲王府?”

我伸手阻住了他还未说完的话,问道:“这倒不必,既然外朝有人都有了发觉,我们的棋就已经做的足够了,本想以假乱真,现在看来,倒成了真的,省了我们不少的事情……本宫且问你,皇上是怎么说的?”

“皇上还不知道,”祖寿的声音缓了缓,“不过,难道皇姐的意思,是压着不报?”

“不是不报,是不能全报,”我摇摇头,“这里面还牵扯着太后的事情。既然当初我们也有这样的意思,现在这话,就更不能由你我来说。”

“太后和谭家觊觎姐姐和我们海西的权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祖寿忧心地道,“何不趁此机会……”

“你是说,让我们,去逼皇上做不忠不孝的事情?”我睥睨着他道,“傻弟弟,就算是我们布得证据确凿,这事情,你觉得能成么?”

“太后图谋废后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低低地道,继而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不过这次,谭家可算是干了一件最最愚蠢的事情,这件事太后兴许还不知道……祖寿啊,孝慈皇后真真是我海西第一奇女子,本宫现在,可算是了然于心了。”

“那么,皇姐的意思是,还要等?”祖寿试探道。

“当然,”我阴郁地笑道,“已经等了快十年了,也不在乎这几天。况且京畿兵权在握,量他们也翻不出什么乱子。瞧着吧,本宫要让这件事成为最后一根稻草,活活压死这只瘦死的骆驼!谭家,就要完了……”

是月,在连绵的大雨中,奉先堂再度坍塌,与此同时,京城黄沙弥漫,数日不散。

我当下抓住了这个偶然的契机,着人暗示钦天监,利用此天象示警,影射荣亲王修缮不力一事。钦天监杨鲲本就是杨纪的儿子,自然对我和元昶的话言听计从。折子递上去,元昶没有任何反应。我知道他是在等更多的弹劾,于是便和夏任安挑明了,要他安排御史弹劾上奏。

于是,一封封言辞犀利的奏折,很快便堆到了勤政殿,但让我有些惊讶的是,元昶依旧选择了按兵不动,对那些奏折不批不问。

这倒让我有些心慌,难道这么早就要让祖寿把那些事情抖露出来?就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谭家的一个女人干的一件蠢事,却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个女人,就是荣亲王妃——梧鸢①。

“怎样?朕这里比坤成宫可好?”我正在打理后宫的帐簿,不防元昶从后面悄声揽住了我。

“皇上,”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道,“这里可不是寝宫,臣妾住在这里,早就有人背地里说三道四了。”

“谁敢!”元昶涎皮赖脸地锁住了我的腰,“不许你再看了,朕的奏折都看完了,你也不许看了……”

永徽九年的雨水委实太大,结果弄得连坤成宫的偏殿都浸了水,元昶小题大做,硬要把我弄到勤政殿这里“避雨”。我无法,心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年份雨异常地多,就连奉先堂也是修了塌,塌了修,折腾了无数次,元昶何等聪明,他才不会在这个时候找人修缮坤成宫,到时候再授人以柄。左思右想,倒是搬到他身边来是最为便宜的打算。

“怎么,今日不开午朝?”我转头笑问道。

“你这里便是午朝了……”元昶的手就是不松力气,仿佛一松手我就要跑了似的。我听了他这话心里却是喜忧参半——这话要是传到外朝的耳朵里去,我离“红颜祸水”这四个字可真是不远了。

“皇上,”小顺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殿下有要事求见。”

“朕这里正忙着,”元昶隔着门板道,“书房的事叫他下午再来。”

“皇上,大殿下说此事关乎皇后娘娘的身家性命,还请皇上出来见上一见。”

关于我的?我身子一凛,元昶也一般地松了手,整了整衣服道:“让他去偏殿见驾。”

“这是……”我吃惊地看着瑞儿递上来的东西,浑身一阵发毛,“你从哪里弄来的?”

“回母后,”瑞儿沉着地道,“儿臣本是回无逸馆取落下的书本,出来时,下人们说西侧殿的水大,涌出来一堆东西,儿臣怕母后要紧的东西被浸了,便赶紧去看了看,谁知道,一进去发现,那里面的下人已经不少了,围着个圈子指指点点,儿臣走进了才看到,那原是些镇厌的木偶,而且,上面的生辰八字,恰是母后的。”

“那些木偶?”元昶的声音沉了下来,“一共漂出来多少个?”

“儿臣方才着人去收拾了,一共……一共六个。”

“坤成宫那里怎么样了?”

“儿臣已经让自己的亲信侍卫把守住了坤成宫,如何处置,还待父皇母后发落。”

“不必守了,把皇后留在坤成宫的奴才全部下掖庭令问罪。”元昶果断地道,“此时若要做成,必有内应!来人,即刻宣羽林亲军入宫,将坤成宫内外掘地三尺,看还有没有歹毒小人留下的镇厌之物!”

“皇上,”待瑞儿出去后,我突然开了口道,“这事情不管是谁做的,总也太蠢了些。这么个查法,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么?”

“朕知道巫蛊于卿无碍,”元昶道,“不过,正是这种蠢事,才更要查出来,若是有非同寻常的主使,也未可知。”

于是,掖庭令拷问不绝于日,可叹那日瑞儿的反应甚快,坤成宫的下人无一漏网。很快,掖庭令便回报说,事情的原委,是荣亲王妃指使我宫中的下女所为。元昶听罢这些回报,依旧没有作声,还是把它压了下来。

闷闷的午后刚下过一场雨,元昶捏着掖庭令送来的奏报,又陷入了思索中。

“皇上?”我端了滋补的汤药走了来,“歇歇吧。”

“你知道那件事了吗?”

“知道了。”我点点头,“皇上有主意了?”

“朕虽说想动老八,可是,现在的处境……”元昶苦笑了一下,“似乎不是时候。就算你宫里的巫蛊是个由头,可奉先堂大狱闹得太大了,若是能让老八从此心死,或许,并不需要斩尽杀绝呢……”

原来如此,难怪他迟迟不动手。我想了一刻,道:“皇上还记得隋时文帝么?伽罗之言犹在,若成天下,岂能有妇人之仁呢!”

“这朕也明白,”元昶道,“可眼下……先朝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可朕不想以莫须有的罪名这么办了老八。况且,真是要动他,万一他狗急跳墙了,再翻出些风浪来……京畿虽说没有他的人把守,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不料的情况呢!”

“这事情倒也不必顾虑这么多,若是再耽搁下去,倒可能会让他有时间勾结外臣。臣妾倒有个主意,说来也不过是擒贼擒王的法儿,”我思索道,“下元节就是后儿个,不若趁此设家宴之机,将荣亲王夫妇请进宫,再派禁卫所去他府上查一查,同时宣羽林亲军和京畿四大营驻守入宫。若是查出了谋逆的物证,到时候,皇上便可在皇亲国戚面前光明正大地办了老八。”

“又是鸿门宴?”元昶仿佛苦笑似的将我拉到身边,点点头道,“亏你想得出来!”

是夜,元昶手谕羽林亲军和京畿四大营秘密布防,同时密令京城周边各省严阵以待,随时应对不测。

下元节的家宴素来不受重视,不过随便置办些菜品,大家在一起坐坐便罢。今年虽说是“事出有因”,席面上却依旧简单得很,不敢露出什么风声。但因为今年雨大,我着令御膳房提前置办了一些汤锅,也好驱驱寒气。

屋子里的寒气可以用热火驱走,那人心中的寒气该用什么赶走呢?

此一番筵席,自然是觥筹交错,我和元昶虽是各怀心机,却依旧谈笑风生。宾主尽欢之时,太后频频向我和元昶使眼色——我知道她是乏了,但仍旧装作没瞧见,因为,最重要的人还不曾来。

“娘娘,”终于,趁我离席的空档,芷若在一旁轻声叫道,“二国舅爷回来了。”

“怎么不叫他进来?”我皱眉道。

“娘娘,国舅爷说,还有甲兵呢……”芷若在我的耳畔一阵细语,我听罢,虽感到惊惶,却仍旧沉下声音道:“钟守谦在外面么?”

“回娘娘,皇上有旨,钟大人一早就在外面待命了。”

“好,”我往外瞧着元昶自若的神色,点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稍稍解过汗,我又回到了前殿,刚坐定,只瞧小顺子上来对元昶耳语了几句。元昶神色敛了起来,挥手让他下去了。

“诸位皇亲,”元昶渐渐抬高了声音,“今日下元节宴,我天家能齐聚一堂,自是幸事。今日天色已晚,朕本想散了去,不过,方才底下的奴才,给朕说了一个故事,朕现在也让他说给诸位听听,算是今日佳节的最后一乐。宣禁卫所统领!”

很快,祖辉便风尘仆仆地上殿见驾了。

“祖辉,今夜你奉命巡视皇城,有何发现?”

“回皇上,”祖辉朗朗回奏道,“臣今夜奉命查实坤成宫巫蛊一事,据掖庭令所查,臣领上谕入荣亲王府搜寻,果然在其中搜出刻有娘娘生辰的木偶若干,另外,根据荣亲王府下人所述,又捉到与荣亲王妃同谋诅咒皇后的巫女数人,现已尽数押入宫禁,待圣上发落。”

殿中一时间安静得可怕,只听得到汤锅滚着的咕咕声。

“母后,”元昶突然转向太后,跪奏道,“此事虽是国事,也是儿皇的家事,如何处置,恳请母后圣裁。”

证据确凿,有什么圣裁的!只不过是因为谭家人的面子搅在了里面,元昶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他人一见皇上如此,哪里还敢说什么,都纷纷跪倒在地,口称:“唯太后圣裁。”

太后犹豫了一下,我感到那来自凤座上的目光毫无保留地投向了我,但这一次尽管低着头,我心里却毫无惧怕。

“诅咒皇后,是十恶重罪。”太后缓缓地开了口,“国有国法,该怎么办,皇上按律裁夺罢。”

“儿皇谢母后圣明。”元昶谢过了恩,立刻起身道,“诸位平身。来人,将荣亲王妃押入掖庭狱,听候发落。至于老八,你……”

“皇上,”祖辉突然跪奏道,“此事还没有完。”

“哦?”元昶一惊,“此话怎讲?”

“回皇上,”祖辉继续朗声奏道,“除了巫蛊之事。臣在荣亲王府中,还搜出了与秋狩前后相关的童谣字条若干,并有甲兵两百件,各式兵器八十余件。此事非同寻常,万望……”

祖辉后面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诸皇亲看着底下脸色煞白的梧鸢和面无表情的荣亲王,再看着将手越攥越紧的元昶,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缩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丝。

元昶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冷,末了,当他开口时,语气却是异常地平静——

“得丰年,草木盛,奇有玉,明月悬……”元昶低声念道,但大殿上的人仍然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皇上,”荣亲王此时突然冷笑了起来,高声道,“臣不知皇上今晚设宴,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欲加之罪,皇上何患无辞,竟要等到今日方动手!不过,四哥,臣弟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那府上的甲兵,原本是平定云州时带回来的,放眼兵部,哪个参将不会在家中置此物以防万一!皇上若仅凭这一点,就断定臣弟有谋反之心,未免也太武断了些。”

“两百件甲兵,也算是以防万一!好,这个且不谈,那么你来说说,”元昶亦冷笑道,“‘得丰年,草木盛,奇有玉,明月悬’这四句作何解释?当年秋狩谋反的的几个人莫名其妙地死了,朕就觉得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你派去的人,难道还会害你不成!不过是看在手足兄弟的份上,这才没把那字条甩到外朝,今日你既问了,朕不妨也与你理论一番:永徽七年,你将云州治理的太太平平,这倒还罢了,得丰年,草木盛,难道不是暗指你的荣王封号!奇有玉,明月悬……宇文琦,朕还没驾崩呢,你就敢出此狂言,搅得天下不太平!”

“皇上不必说了,”眼见大殿上的氛围越发地剑拔弩张,梧鸢却突然站出来开了口道,“皇上,诅咒皇后的,是梧鸢,与王爷无涉;秋狩谋反的先后,也是梧鸢做的,王爷毫不知情;至于那些甲兵,是梧鸢闲来无事,”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恶狠狠起来,盯着我道,“穿来打发时间的!王爷,可不曾知道。”

“那么本宫倒要问问荣王妃,”我觉得心下好笑,不禁开口半似玩笑道,“那些个甲兵,是京城哪个调防大营所备,又是善用何种兵器的武士所配?”

梧鸢一时语塞,愣愣地立在原地。

“够了!”元昶喝道,“朕自即位以来,上承先帝之托,下以黎民为念,友手足,治社稷,一再承忍。孰料,今日竟会如此!”元昶深吸了一口气,道,“荣亲王狂悖已极。朕若再为隐忍,有实不可以仰对□□先皇在天之灵者。荣亲王,你既自绝于天、自绝于祖宗、自绝于朕,宗姓内岂容你不忠不孝、大奸大恶之人?来人,草诏!自即刻起,革去宇文琦一切爵位,交刑部治罪。着令刑部尚书,查抄荣亲王府,若是有什么新的罪证,不必顾忌,只管报上来便是。

语罢,元昶有些颓然地挥手表示散席,钟守谦早已进来着人拿下了荣亲王夫妇。

“皇……”祖辉还想说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了,这些,今日已经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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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梧鸢已经出来好几次咯,至于为啥这么久没提她,因为太后已经有很久都和外朝没了联系,我们小玉也不喜欢她。为啥不喜欢她?亲们可以看看她具体的现身处的内容:

1、亲信(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23622&chapterid=5),初见的时候

2、边塞(下)(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23622&chapterid=9),阴错阳差的婚姻

3、暗棋(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23622&chapterid=11),担惊受怕的婚后

4、得胜(链接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423622&chapterid=14),何时守得彩云开

最后小小滴暗示一下,梧鸢这个名字本身就有一点暗示后文的意思,亲们看看能不能猜得出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