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痕迹或许会被沙土掩埋，可树上的有些划痕却是不会的，就像人体上的伤疤，尽管会变淡变浅，却都是永久烙印。所以，只要我们足够心细，就一定可以全部分辨。”

霁凉把玩着一颗精致的玉石配饰，他先是盯着白鹤衣摆上的玉簪花，飘走的思绪回归，而后又坚定地看向罗华。

白鹤讲的事让他很耳熟，方才霁凉更是搜寻了自己的全部回忆，却又很难从漫长的一隅中找到想要的。

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呢，又或者只是曾经下界历劫时，在《神仙历劫传》里翻看过？不，一定是亲耳听过的吧。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时，听得罗华说道：

“倘若如霁凉所言，我们要一个一个地分辨树上的痕迹，那乐游园中有成千上万的树，本就不算好找。而寻常百姓家中的……总不能挨家挨户地闯进去吧？”

按照城民们对“花仙娘娘”的信任和拥护，自然不肯全力配合。

尽管掌握了不少线索，真要在三天之内实施起来，却还是不容易。

一个问题抛出后，罗华又将矛头对准了白鹤：“我还有第二个问题想请白鹤仙君回答，那商铺门前绑着的红绸缎是做什么用的？”

“仙君就算是在小仙的脸上盯出一朵盛开的花儿来，恐怕我也是不能说出答案。”白鹤仙君莞尔一笑，“在史料记载中，当年也并没有出现红绸缎的影子。”

那就更怪了。

突然，灵光于罗华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猛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在恶鬼道里见得最多的，除了奇形怪状、七窍流血的恶鬼，便就是站在高高的山头，红石砂砾环绕在他的脚边，一手拿着锁链，一手举着幡旗的鬼差了。

“霁凉，你可还记得一个传言？”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并未等到霁凉的回答：

“中元节那日，地府的鬼差游历凡间之时，手握招魂幡，便能于荒郊野岭勾引死去的孤魂野鬼。据说，是因为招魂幡上存有阎罗大帝的特殊阵法，对魂体衰弱的亡灵有庇护作用，因而，才会有至高无上的吸引力。”

“我们都未见过百鬼夜行，传言的真假有待商榷，不过，我怀疑……”

似乎是恶鬼道的经历让他口干舌燥，罗华不由自主地吞咽口水。窗外一下子刮起了寒风，不知何时，另一个空间中的嘈杂人声也已经停止了。

长廊上静悄悄的，异常诡秘，倘若不是神仙在此，真能当场吓得丢魂儿。

罗华其实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只是寒风将他的嗓音盖了过去：

“商铺前的红绸带或许和招魂幡有着同样的作用。他们要召唤的，除了魔兵，可能还有怨念极深的恶灵！”

极阴之物最易招惹这些东西的喜爱。

虽然这只是罗华的猜测，听起来却十分合理。

霁凉放下把玩着的玉石物件，挑眉看向罗华，投去了赞许的目光：“打破镇压阵法，联通地界与人界，再趁机放出安排好的红绸缎，勾引三界之中的恶灵。届时魔兵与恶灵一齐攻入皇都，正遂了魔君的心愿，城民不死也残！所以……‘花仙娘娘’与油纸花在其中的作用，我们已经能猜到了。”

油纸花正巧绑在树上……罗华恍然大悟：

“她想利用纸花引爆镇压阵法的法印！”

霁凉勾唇一笑，好看的桃眼望到心坎里去，笑意却不达眼底：“是了，花仙娘娘想在花朝节那天，利用油纸花引爆镇压阵法，放出魔兵。”

“倘若，证实了那替人卖命的花仙娘娘正是凌波仙子，霁凉神君该当如何？”神相的不便之处在于，白鹤仙君说出这些话时，根本看不出额外的情绪。

沉默半晌，只听得霁凉用分辨不出情绪的声音说道：“绝不姑息。”

白鹤轻声叹了一口气，眉头微蹙，看起来有些别扭。他大抵是无法想通，昔日并肩作战的五花仙君，怎会落得个刀剑相向的地步？

“盘旋在皇城外的黑云日日都在增多，碍于城中的镇压法阵进退两难，这次魔君一定是下了血本，若是让他得手……后果一定不堪设想。不过，天界也已准备就绪，只待神君一声令下！”

霁凉却抬手制止：“烦劳仙君带到，请诸位仙神稍安勿躁。如今城中一片祥和，暴乱怎么也要等到花朝节那天。”

“可……”白鹤仙君欲言又止。

他到底是在担心什么呢？

“……罢了，神君与罗华大人一定要多加小心！”

白鹤颔首告别，如同来时一样光芒万丈，最后化成桌案正中央的一朵小小玉簪花，静悄悄地躺着。

罗华不知何时又摆出先前那副慵懒的姿态，他把玩着那朵玉簪花的花瓣，眼神热切地盯着霁凉。

他用着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着最俏皮可爱的抱怨：“霁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纸花和绸带的作用，却不肯告诉我，害我在白鹤仙君面前丢脸。”

霁凉笑而不语。

黑夜沉沉，白玉盘敛起了清冷的光辉，逐渐静谧。袖袍一挥而过，铜镜中的时空荡起一圈圈的涟漪，两相合并。

霁凉似乎又睨了铜镜一眼。

————

次日，霁凉二人重返乐游园，与昨日不同，似乎是越接近花朝节，园中的游人便愈来愈多。

人声嘈杂、你一言我一语的，寄托了平民百姓美好的愿景。

倘若不是皇都外萦绕不散的黑烟魔气，谁能想到这里将会经历一场结果不明的仙魔大战？

尽管树上会有遗留的法印，可罗华始终觉得要想找出城中所有的阵眼，这仍是一个浩大的工程。

却不想，二人只在园中待了半盏茶的功夫，就已将阵眼找全，并无遗漏。罗华到现在都是不敢相信的。

二人走在返回城区的路上，罗华瞧着霁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知他一定掌握了新的线索。

寒风卷起门前的绸带，扬起一大片一大片的红，也吹走了枯树上的油纸花，在清朗的天地间翩翩起舞。

姑娘腰间的佩环叮叮当当，都没能拉回罗华的思绪。他张口说话，古琴般低沉的嗓音悦耳又动听：

“霁凉，你这回可要直接告诉我，这些阵眼是如何快速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