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凉觉得罗华可爱，眯眼笑着，又舍不得自己说出真相。倘若那把折扇没有损坏，便更能将霁凉的那身顽劣与自得衬得淋漓尽致。

他用食指点了点罗华的眉心，留下浅浅痕迹跟朵淡梅似的：

“想想你曾经看过的《百花族咒印全记》，那可真是宝藏。”

桃眼中划过一抹流光，他与罗华认真对视。

难怪在白鹤提到永乐国渡劫的那位神仙后，霁凉只觉得耳熟。他确实不是从书中了解到的那段故事，而是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当年，年幼的霁凉懵懵懂懂，他只来得及在天边看见那团黑雾，还未能知晓发生了什么。他的师父便带着凡间的桂花糕过来寻他，桂花糕香喷喷的，难以掩盖他再见师父的喜悦。

小霁凉留心到异样，却并未多想，以为师父只是寻常的下界巡视。

后来师父身陨，偶然间他才听人说到，师父是救世的英雄，仅凭凡人之躯便拯救了一城、一国、一个三界！

原来，那时候师父不仅是下界历劫，也是飞升成仙……

乐游园中，当做阵眼的树下，正有霁凉熟悉的百花族咒法！虽然法印破损，可霁凉一眼就能辨认出师父来过的痕迹。

雀跃在心底蔓延……

“阵法的印记已经模糊了大半，倘若是熟悉百花族的人，便能够发现缺失的部分，正好可以用我族古老的文字补全。”

通灵法阵中，霁凉随心所欲地画出了多个不同形态的残缺法印。

尽管每个法印缺损的地方都不一样，却只要在其上以“镇压”二字的百花族古老写法补全，仅剩的部分与后添的文字都能合二为一，余下的小细节也能自发绘制完全。

完完整整地展示在罗华的脑中。

“原来如此，当年在凡间历劫的神仙居然是百花族的。”罗华没有表现出他惯常的恍然大悟，反而，他若有所思地看向霁凉，神色叹惋。

他似乎还有言外之意，却又敏感地转移了话题：“这样我就晓得了，百花族的法印之间各有联系，所以只要能找出关键的一环，那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也就不需要粗鲁地闯进城民的家中，挨家挨户地搜寻，平白惹人嫌弃。

关于皇城中所有阵眼的所在之地，霁凉的脑海里已经绘出大概的方位，现在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一验证。

敌方有城民的拥护，他们不能直接从根源上摧毁纸花，很多时候都是被动的。

然而值得庆幸，如今敌明我暗，依据敌人的局势变化灵活地转变思路，这便是最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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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桌案上的铜镜亮着刺眼的光，镜中的画面早就不是霁凉二人的卧房，取而代之的，是一团黢黑到发紫的浓烟。

铜镜之前，男人的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停歇，尽管这样都难以掩盖他那极端扭曲的笑容。

“大人，您请放心，我正派人盯着他们，保管将他们的动向牢牢掌握在手心里！”

男人转而谄媚地笑，额间堆出几条褶皱的纹路，胡子一颤一颤。小半张脸没有被亮光照到，阴狠地隐匿在黑暗中，似乎又有一种报复的爽感。

“……呵呵，他们正像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大人英明，城中没有魔气，那群无用的神仙就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了。”

从头至尾，镜中的那团黑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难以理解，面对这团超出常理、不明身份的东西时，男人为何不会忐忑地双股战战，甚至还能说话自如、神情淡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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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很快就过。

花朝节当天，东方将将泛起了鱼肚白，勤劳的人们就按捺不住一颗激动与好奇的心。睡梦中的孩童被急切地唤醒，揉着惺忪的双眼一脸茫然。收拾妥当的城民们齐齐背上沉重的香袋，将要赶往郊外十几里的乐游园。

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一睹“花仙娘娘”的芳容。

娘娘的轿撵从皇宫正门出发，卫兵的队伍铺开有个三里的距离，大抵前头已经走上热闹繁华的街道，后头才将将走出了皇宫的门。

“花仙娘娘”的轿撵已经在游街队伍的前方，而在轿撵之前却还有位骑马青年。

马儿头戴金光灿灿的金络脑，踏在皇都大街上，意气风发。

马背之上，身着锦绣华服的青年乌发如墨，他头戴金冠贵气逼人，眼神如鹰般犀利坚定，似乎生来便拥有这样一幅矜贵高傲、睥睨众生的姿态。

皇都大街，人满为患。

年幼的孩童被脚下的竹篮绊倒，娇嫩的手心擦破了皮，“哇哇”地哭喊，牵动人心。

似乎是人群密集，惹得孩童恐慌，任凭母亲怎样温柔地去哄，却还是哭声不止，母亲只有狠下心来责备。

这里的躁乱也引来了青年的目光。大概是那位的眼神太有气魄，四周的城民们在看见他即将转来的视线后，急匆匆地低垂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然而，短暂的困惑后，孩童的哭声仍旧盘旋。

霁凉二人艰难地挤进人群中，藏在街道的拐角处，这里恰好将所有的画面尽收眼底。寒风扬起商铺门前的红绸缎，不小心挡在罗华的身前。

“霁凉小心。”

他伸手阻拦了红绸缎飞扬的趋势，丝滑的绸缎顺势攀上他的小臂。

知晓这绸缎的用途后，罗华只觉绸缎上阴风恻恻，晦气得不行。

他狠狠皱眉，一把将其击落。

绸缎瞬间丢失了活力，疲软软地耷拉在门框前。

马背上的青年转向身后的轿撵，视线在触及到那抹鲜红艳丽时，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

轿身包裹着十二条和商铺门前一样的红绸缎，尾端坠着金色镂空的香囊，叮当作响，清雅的花草芬芳走到哪里便能开在哪里。

透过绸缎的缝隙，隐隐约约能望见里头的华服女子，姑娘的眉目如画、唇畔含笑，一看便知是位体恤城民的好娘娘。

娘娘与陛下对望，相视而笑，绸缎都不能阻挡二人的深情。

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天地间再没有比他们更相配的一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