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民神神秘秘的，只说庆典之上花车游行，国主与娘娘一同出行……

然而，却在见到陌生面孔之时，怎么都不肯同霁凉细说了。

说这些话时，霁凉的眼神也不曾停过，他将罗华上下扫视了一番。

应是那魔念作祟，将罗华原本如暖玉般微微泛黄的肌肤，变得像雪一样的白！霁凉想着，这命途多舛的孩子生来便是惹他怜惜的。

他将锦被往上拖了拖，似乎只要这样，那张惨白的脸上就会浮现出少年人健康的红晕。

罗华神情欣喜，小鹿澄明的眼睛里浓情似蜜，他没怎么听进霁凉说的，却像个做了好事的孩子邀功似的讨赏：“莫非是花朝节，和花仙娘娘？”

花朝节？

霁凉突然一愣。

“这有什么不对吗？”紧盯着霁凉的罗华自然能看清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犹疑。

然而，此时的霁凉却陷入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落英纷纷，少时的他正独坐在湖心的凉亭里。

池中，素白的莲花盛放，火红的游鱼戏耍。

在百花族永远不必担心季节，因为这里没有四季，百花永久齐放，竞相争艳。不过，再美的景致对霁凉来说，只如同缥缈云烟，他从始至终都拿自己当作局外之人。

“猜猜今日该过什么节啊？”

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其声了。

“神君大人难得悠闲，不去帝君那儿喝茶下棋，找我这个无趣的人作什么？况且，凡间的节日又与我何干？”

微风撩起耳后的发，不必回头霁凉都已经知晓，那刻意放轻的步伐到底是谁的。

池中锦鲤四窜。

“可不止是凡间的节日，花朝节，凡人踏青赏花、宴请宾客、对酒吟诗。将美好的愿景寄托于山川树木之间，好生热闹。今日是花神的生辰，亦是你的诞辰，如何，他们都在为你祝贺呢。”

“我不是！”霁凉看着先百花神君，眼底染上一层薄怒，很久了，他一直都想这样反抗。

他们以为稚嫩的他一无所知，可霁凉知道，他就是为了取代百花神君而来，每一代的更替都是如此。

他仿佛是一头只会吸血的恶魔，习得了百花族的机密术法，吸去师父的仙力，最终还要夺取师父的身份，亲手促成师父的陨落！

命运迫使他以花神之名诞生，授予勇士的浮华之剑，强加守护三界苍生的使命，却从来都没有询问过他的意愿。

对峙过后，霁凉率先柔软下来，他喃喃低语：“我不喜欢……”

微风吹散了这句话的音节，明明有人可以听见，却无人回应。

先百花神君一声叹息，神情怜悯，带有一种智者算尽天下，敢与命运交易的玩味心理：“我了解你的，霁凉。你一定会是百花神君，一定会成为三界的救世主。”

他们不止一次地在霁凉的耳边强调，他是救世的英雄，是天生的神仙，是黑暗中的最后一道金光。

可霁凉只觉自己罪孽深重，是早该下地狱的魔鬼……

倘若霁凉不曾记错，自己的生辰该是在二月初，那么……

“如今正是凡间的隆冬腊月，寒风袭人，北方飘起了鹅毛大雪，万物沉寂。这永乐国庆祝的，又是哪门子的花神节？”

罗华原也不知花朝节便就是霁凉的生辰，不过是瞧了霁凉的神情觉出不对来。

“花仙娘娘？”二人异口同声。

他们显然都考虑到一块儿去，这不合时宜的花朝节，定然是那位不知是谁的“花仙娘娘”的手笔。

霁凉微微皱眉，他的心中登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倘若那“花仙娘娘”只是寻常花妖和精怪都还好说，就怕她是他们一直寻找的，散落在人间，最后一位五花仙君——凌波仙子。

所谓的“花仙娘娘”，她的善恶暂且不论。

以防城民们诡秘筹谋的花朝节，暗藏霍乱与杀机，霁凉欲带罗华再去探查一番。

毕竟，对于妖邪之术的感知，堕仙天生就比寻常仙神更加机敏。

————

这里与先前的几座小城都不一样，确切来说，城里热闹安逸的氛围让它当得起“永乐”这个名字！

仅容马车通过的长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的脚底扬起细碎的尘土，随即又飘落在地面之上。

客栈门前的商铺密集，人声鼎沸。清晨已过，斜对角的包子铺总算清闲下来，厚重的门帘上挂了一块大红色的绸缎，与铺子的质朴格格不入。

中年妇女正坐在门帘边上打了寒颤，她的手指粗糙却十分灵活，轻易就能折出娇艳欲滴的油纸花儿。

“哟！大娘好生卖力，一上午都能叠两大筐吧。”

女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虔诚地向着折好的油纸花告罪，这才蹒跚地走到放置笼屉的长案前。

“大娘年纪大了，能为娘娘和永乐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买客在手中把玩着三枚铜钱，不要他多说，大娘扫视一眼便包着两个递了出去。大娘铺子里的包子个头很大，热气腾腾的，充实饱满的馅料将那层光亮的表皮撑得将欲透明，叫看客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一手给出包子，一手拿回铜钱。大娘洗去尘世的油香与铜臭后，重又投身于叠纸花的事业中去。

街上的商铺处处都是这样的，挂着格格不入的大红绸缎。处处都有叠油纸花儿的人，普通的油纸经由普通凡人之手，居然也能像术法一样变出一朵朵栩栩如生的花儿来。

霁凉二人走过一圈，不免惊叹于“花仙娘娘”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就连门头上五彩斑斓的馥香楼也一改往日的轻浮作风。

姑娘们倚窗而望，纸花在指尖上飞舞，像极了待字闺中的良家女子。

不远处有一枝“红梅”出墙而来，寻常百姓人家，鲜红似血。大概想象一下，那样鲜活的花儿凑近了也是能闻见幽香的吧。

那抹红色实在扎眼。

“这个季节的百花不是已经凋零了吗，难道这也是花仙娘娘的术法？”

话一出口，罗华的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