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烟雾散去后，终于能看清广寒仙居的全貌。

大约膝盖以下的地方都是白茫茫一片，踩上去软绵绵、毛茸茸、凉飕飕的，最底下一层大概还用纯白色的兽皮铺垫着。

仙居的正中央摆有一棵高大粗壮、四季常青的桂花树，根部象征性地用泥土覆盖上，同红木门一样，也是请能工巧匠雕刻的。树皮的纹理、树叶的经脉、花朵的姿态一一不同，清晰可见，也该是花费不少巧思。

广寒仙居中若有似无地飘着香气，熟悉到大街小巷随处都能闻见，不过这里的香气似乎更多一点空灵与缥缈。

这座小城的人们喜欢桂花，街角巷尾到处都有桂花的身影。难怪名为“广寒仙居”，这里的正中央，装饰了一棵硕大的桂花树，仙居里也飘着桂香。

胖肚子颇有眼力见，望着二人朝桂花树投去的探究眼神，他略有得意地开口：“公子，你们有所不知，这桂树啊是请城里最好的工匠亲手打的，四季常青，叶片花粒各有姿态栩栩如生，可耗费不少功夫呢。您闻见了吗？那桂花香可是调香姑娘们一遍一遍试出来的，对于天然桂香的还原不可谓不上心呐！”

四周的墙壁上刻有精致的祥云花纹，临近街道的方向通了一扇窗，此刻窗户紧闭，仙居不透阳光却能自然发亮，同飘飘的白烟云雾一样，想来也是什么民间的把戏。

中央的桂花树隔开仙居的两部分，一半是贵宾用餐的地方，一半是软塌矮桌，冰肌玉透的黑白棋子落在四方的棋盘之上，许是之前的客人留下残局供他人休闲取乐。

仙居中的所有陈设无不仙雾缥缈，好像真的建在云端之上，成了仙宫。

美则美矣，不过，真正的仙居却不是如此，过分夸大美化天人的一切，似乎也是全普通人类的刻板印象。

其实，真正的天界并非云雾缭绕，也有风吹日晒的破茅屋。

霁凉领着罗华径直落座在餐桌前，不同于普通百姓家的八仙方桌，也不是酒楼大堂中的圆形木桌，这里是由几张长宽不等的桌案摆成的，一张桌子上坐不了几人，却更显隆重。

长案的边上刻有许多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它们的身边或多或少都有一个圆盘样式的东西，许是中秋之夜的圆月。

如果只是吃个早餐，来这样的地方属实有些浪费了。

霁凉的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胖肚子高兴地嘴角咧到耳后根去：“公子，想吃咸还是吃甜的？”

“甜的？”百花族最不缺的就是花蜜甜酱，对于吃食，那一口的清甜滋润，让所有的百花仙族欲罢不能，“还是咸的？”

霁凉朝罗华投去询问的眼神，自化形到现在，这孩子应该还没尝过咸味的食物。

罗华从落座后，就一直抚摸着桌边的雕花兔子，熟稔到闭上眼也能画个一模一样的兔子来。

他见状也只是回了一个乖巧的神情，好像要全凭霁凉做主。

霁凉一声轻笑，眼底流光四窜，也许是这种乖巧取悦了他，也许是知道罗华在生人面前总是过于羞涩的。他嗓音愉悦，音调也比平常略高：“那就先来一碗油泼面，再来些招牌的甜食。”

“好嘞！”

胖肚子一面收拾收拾餐具，磕的“哐哐”作响，吩咐厨房伙计做饭，一面又忍不住叨叨。

难得在北国这样粗犷雄壮的地方还有做甜食的，胖肚子异常得意，他说得绘声绘色：“那您可来对了！我们品香阁就是做甜食出名的，您去街上问问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城中心的那位来过几回，最稀罕我家的桂花丸子！”

“哦？城中心的那位？”霁凉眉毛一挑，轻飘飘地打探。

“还能有谁？就是她啊！”胖肚子见霁凉不解，又一个劲儿地暗示，五官上扬都在使劲，故作努力中又带着点洋洋自得的意味，以为表达地够清楚的了。

霁凉略显迟疑地接受着胖肚子的信息，而后又装作恍然大悟，爽朗地笑着：“原来是她啊！”

胖肚子找到共同话题，眼角多出几条皱纹来，就连沟壑里都是他的骄傲，连连拍手：“对对对！就是她！”

罗华勾勒兔子轮廓的手指一顿，脸颊上露出浅浅的梨涡。他心里发笑，对于打探情报忽悠人这事儿，霁凉总是乐此不疲。

胖肚子犹豫地走到门口，又猛地回到桌前，堆出满脸谄媚讨好的笑：“您们今儿来得真巧，广寒仙居额外送一份桂花藕粉，水乡特色的甜品，在我们这儿卖的最好！”

胖肚子象征性地擦擦桌面，好像瞬间就从梦幻的仙界回到人间酒楼。

至于是真的来得巧，还是胖肚子仍有良心，不忍宰他的“知己”太多黄金银两，只有胖肚子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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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白胖胖圆滚滚的桂花小丸子，整齐有序地排在白瓷碗里，好像桌案边雕刻着的玉兔，个个憨态可掬。

金黄色的小花点缀在胖团子上，在雪白之中增添了一抹亮色，升腾起的白烟，轻飘飘地弥散在广寒仙居当中，又添虚无缥缈之感。

罗华随意翻动着碗中的白胖团子，甜点的香气混合着小城中自然生长的清香，是他喜欢的味道，叫他心生欢喜。

或许罗华喜欢的不是桂花香，只是它与霁凉身上的香气同宗同源，所以比起麻辣鲜香的口味，他更喜欢清甜可口的桂花丸子。

软糯糯的小丸子在嘴巴里嚼烂，浓郁的桂花香充斥着喉间和脾胃，登时他便睁大一双澄明的鹿眼，好像从里到外都成了霁凉的味道。

“霁凉，这座小城里的，似乎都很喜欢桂花啊。”白嫩嫩的脸颊就同碗里的桂花丸子一样，圆滚滚的咀嚼着不少小丸子，说的话都含糊不清。

对面的霁凉只是从碗中抬眸看了罗华一眼，又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子的桂花藕粉，不曾答话。

桌案的正中央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油泼面，红油浇撒在面皮上，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却孤零零地等待垂怜。

罗华喜欢看霁凉吃东西，尽管他们都不需要吃饭。

无论霁凉在外表现地多么恣意潇洒，像极了武林侠客，却从不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慢慢悠悠的，好像一种落魄的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