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柔的风吹开鬓角的发，将远处的动静传到霁凉的耳朵里。他下意识地握紧罗华的手，反倒给罗华吓了一跳，以为是路过的巡逻兵去而又返。

“怎么了？”罗华疑惑地盯向霁凉。

霁凉罕见地神情紧张：“快走，它们已经来了！”

咻——

长箭破风，以最大的力道向前方飞去，它目标明确、方向坚定，是一颗代表希望的火芽。箭矢带着士兵们毅然的决心，也带着漂泊不定、无处为家的百姓们对未来的美好愿景。

众人屏气深吸，目光追随着将离射出去的这支箭。

嚓——

箭头猛地扎进最高的战车上，那只怪物的皮肉！

城墙上，众人惊呼不已，只见红色的血液飞溅，欲将夜色染得更黑。

破败坚硬的躯体并不能阻拦长箭前进的趋势，怪物踉跄着后退，自空中坠落，砸倒身后一片。

与此同时，洁白的箭羽从它的胸口穿出，沾上星星点点的黑，变得残破不堪。

铮！

长箭又狠狠扎进不远处的金属盾牌。

而那只跌落怪物群中的躯壳也不知是死是活。

来不及感叹大将军的高超箭法，人们很快察觉，怪物大军正以非同寻常的速度前进，怕是训练有素的骑兵也比不上。

想来，是那怪物大军中有指挥的将领，有“老弱病残”举着从别处搜刮来的破烂盾牌，有“幼儿”推着比它高上几倍的战车，也有“青壮年”手握长枪长矛。

遇上这样一支人尽皆兵的军队，对天下五国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放箭！”城墙上，大将军振臂一呼，成千上万的箭矢簌簌而来。

有的箭矢上裹着火星，扎进怪物的皮肉里、打在战车上、砸到金属盾牌……熊熊烈火在怪物大军中燃烧起来，那些东西发出令人瑟缩的吼叫，震彻天地，仿佛要将城墙上的人生吞活剥。

约莫在将离指挥射下第三批长箭时，霁凉二人也赶到了城墙脚。猩红的火焰照亮了天的一隅，好像织女仙子铺下的云霞彩锦。

城中大军早已整装待发，领头的将领眼中倒映着火星，只待大将军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冲出城门，同怪物大军殊死拼搏！

“霁凉，我们待会要怎么办？直接出去么？”

霁凉的桃眼狡黠，比月圆十分的月光还要清亮。他的唇角勾着一抹笑，对于在一个孩子面前炫耀仙法咒印这件事，他没有半点羞愧之心：“待会你就看着吧！”

霁凉二人窝在城墙脚下的阴影里，有箭矢的破风声作为掩护，他们胆子也大了起来，全然没有在城中时的憋屈。

在几轮长箭的攻击下，怪物大军已是东倒西歪，溃不成军。然而，西岐军却不能因此沾沾自喜。

毕竟，任谁亲眼看见那一个个倒下去的人身上燃起烈火，喉间愤怒地低吼一声，在浑身扎满箭头焦黑一片、血淋淋的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地爬起来，再义无反顾地跟上别的怪物的步伐，都笑不出来了吧！

并且，在此期间，他们的同伴还熟视无睹，这就很疯狂。

大将军眉头紧锁，长箭不禁消耗，带火的箭头更是寥寥无几，几番攻击下，箭筒已经见底。

目前看来，宛若瓢泼大雨的长箭，仅能短暂减缓他们的步伐，细细密密箭雨落在他们身上就如鹅毛。

“将军，长箭皆已用尽！”士兵艰难地单膝跪地，标准的军礼。

士兵浆红色的里衣衣角，不小心被火焰烧了个口子，裸露在外的肌肤黑得跟煤球似的，他用一双诚挚的眼睛注视主将，恭敬地等待他的命令。

大将军目视前方，那支看起来异常讽刺的军队正以一种畸形的姿态前进，竟已兵临城下！将离当机立断抬臂制止，没了箭雨的阻碍，怪物大军如入无人之境。

大将军郑重思索，军令有声，掷地仿若有千斤：“传令下去，开城门，出兵迎敌！”

将离自己也不知道，出城到底是负隅顽抗、死路一条，还是车到山前、柳暗花明。

只等他一声令下，士兵们即刻击鼓传出号令，城墙上机关运作，沉重的大门自两边打开，初见茫州城外的景象。

“冲啊！”

“冲啊——”

士兵们一呼百应。

将离大将军从高耸的城墙上一跃而下，苍黑色的外袍灌进冷风，宛若一只翱翔的雄鹰，将离越过大军，径直落在了队伍的正前方。

眼见时机一到，霁凉嘱托罗华拉紧他的衣袖。霁凉的双手结出一道咒法，刚触碰到厚厚的城墙壁，仅一刹功夫，二人就渗透进去。

接着法印上飘出一缕白烟，好似一条无形的手臂攀上霁凉的腕子。两人眼前一黑，强劲地力道将他们一起推到外头来。

也是不凑巧，此时突然刮起大风。城中的微光点不亮郊外的夜色，燃火的长箭渐渐消散在黄沙之下，空中尘土弥漫，吹到眼睛里都能呛出泪花来。

自高处看还不明显，真正身处其中，几步之外就是茫茫一片。

怪物的嘶吼仅在百步之内，耳边也有兵器交接之声。青光划破朦胧，剑光照亮的地方似乎还能看见星星点点的血迹。

霁凉二人故意绕过西岐大军，想要悄悄混入怪物之中。这群怪物行军有素，定有人在其中指引，倘若揪出此人，危机自然就可解除。

法印结在指尖，化作悬浮着的缥缈星子。

还在天界之时，霁凉没少跟逐星仙君学习布星的法咒，毕竟有备无患嘛。那探路的星子仿佛能通灵，它们愉悦地闪着光芒朝前方飞去，微弱的光亮恰好点亮二人的路。

凶残隐匿在黑暗当中，每踏出一步，心头就会沉重几分。

眼前黑影一闪，怪物口中晶莹的涎水滴落在干涩的黄沙之上，扩散的星子受了惊吓，立即飞回霁凉身边，一闪一闪好像在瑟瑟发抖。

霁凉快步追上去，时间紧迫，他来不及注意身后的罗华，也不知他跟上没有。

怪物移动速度之快，仅凭凡人的两条腿真是够呛，暂且看不到危机，那些星子重又环绕在霁凉身侧，变得轻松活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