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厂里来任何一个新面孔，谢岳平都会格外注意。

早在顾谨铭入职的时候，他就已经查过顾谨铭的档案了，没有问题。

是个很优秀的青年，他还是沪市本地人。

沪市本地人哪，谢岳平心情一时间有些惆怅，但他也没想太多，快步回办公室，准备出差事宜。

这趟出差，也算是谢岳平的一次试探。

如果厂里派人跟着他，那情况比他想的要严峻很多，如果按原计划是他一个人，那他提着的心可以略放松一下。

本来他也不必这么提心吊胆。

他是跟黄四平熟识，但黄四平的事他并没有参与过，只知道他做了些不法的事。

他们很多年才见一次，上次也不过是黄四平来沪市，他招待了一下而已。

都能说得过去，只是不能细究而已。

而且这次谢岳平的直觉不太好，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知青办会察觉到下乡地点有问题。

明明是市里安排下来的地方。

而且，就凭谢泷西和梁靖坤他们三个？

黄四平老家那个地方，谢岳平没去过，但了解一些那边的情况。

那里山多地少土匪多，多民族聚居，民风特别凶悍，正常人去都得被扒成皮下来。

黄四平所在的公社离省城更是远，连路都难通过去。

三个语言都不通的人，是怎么查到黄四平头上的。

而且谢岳平算过他们来回的时间，去了才二十多天，去掉路上花费的时间，他们怕是连边都摸不到。

这简直超乎了常理。

当然，这些思考并没有什么用，谢泷西都摊开来讲了，甭管多不符合常理，他必须接受现实。

并且尽快联络上黄四平，互相心里有个底。

谢岳平找到了裴照时住的招待所，“照临，谢叔明天上午要出发去渝市出差，你跟我一起走，我正好送你半程。”

这段时间，谢岳平先是由着谢卫红缠着裴照临。

一是借此让谢卫红对下乡没有怨言，再就是借着谢卫红绊住裴照临。

裴照临可是裴家人，他帮着安排下乡已经担风险了。

可不想裴照临瞎冒头，给他招来麻烦。

“可我票还没来得及买。”谢岳平到的时候，裴照临正坐在大通铺角落里看书。

这段时间，裴照临帮着招待所搞卫生，做一些杂事。

虽然没给减免房费，但给他换了个好的床位，有了去食堂吃饭的机会。

谢岳平来得突然，裴照临一脸茫然。

看着他稚嫩的表情，谢岳平心头一松，总算还有件算顺心的事，“不用操心，我已经替你买好了票，你明天跟着我一起走就好了。”

说完，谢岳平又装模作样要去给裴照临结房费。

裴照临手抬了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默默咽了下去，“谢谢谢叔。”

谢岳平，“……”

果然裴家败落之人，裴家人的风骨也跟着没了。

话已经说了出口，谢岳平咬着牙去把房钱给结了，这一结，他兜里就没剩下几个钱了。

好在家里的存折都在他这里，谢岳平没心痛太久。

谢岳平一走，裴照临就去前台那边拿回了他自己缴的那份房费。

“要我说，你这叔叔也不是什么大方人，脸色难看极了。”前台的女同志十分心疼裴照临。

来走亲戚，竟然都不给在家里留宿。

而是让他在招待所里睡大通铺，还是要自己出钱的那种。

现在各家条件都差不多，哪家来亲戚不是挤一挤，让孩子去邻居家里供宿个几天。

“他也不容易。”裴照临把钱收好，“谢谢你。”

女同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谢什么啊，我还要谢谢你没事给我带小宝呢，他这阵子可听话了，昨儿还背了首诗，你自己还是孩子呢，竟然这么会带孩子。”

裴照临含蓄地笑笑。

“我带小宝出去玩会。”他去后院抱了在院子里玩小石子的胖小子，大步出了招待所。

再回来时，裴照临面色凝重。

第二天一早，谢岳平就来招待所接上了裴照临。

裴照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只等着跟他一起走，谢岳平没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先去吃个早饭。”

在招待所外面的国营饭店吃了早饭，两人一起赶往火车站。

从在国营饭店起，裴照临就非常殷勤，吃早饭时给端面，现在又积极地去给谢岳平倒开水。

谢岳平自觉是自己花了钱的缘故，对此觉得理所应当。

“也不知道今天的厨子师傅搞什么鬼，盐不要钱似地放。”谢岳平忍不住抱怨。

太咸了，可倒掉要浪费，他忍着吃掉了那一整碗面。

到了火车站还是觉得很咸，水都喝了两壶了。

而且他感觉肚子还有点不舒服，难受得满头大汗，已经脱了外面的西装外套，像是要闹肚子了。

“谢叔，那边有卫生间。”裴照临帮忙找了厕所。

谢岳平拎着衣服和提包大步走进去，没隔两分钟，又走了出来，把衣服和拎包给裴照临拿着。

等他出来，裴照临还是他进去时的样子在门口等着。

两人去找了座位坐着，等待检票，很快检票上了车，刚放好行李，裴照临说要上卫生间。

谢岳平越发觉得早饭有问题，挥手让裴照临去。

结果裴照临这一走，直到火车发动，都没见他再回来。

谢岳平跟乘务员吵了一架，非让乘务员带他去厕所找人，乘务员头疼死了，打开锁着的厕所门。

“我早跟着你说，列车进站前，我们就检查过厕所，锁了门的。”乘务员不理解，这么大个人，还是坐卧铺的干部，怎么就讲不通道理。

谢岳平又匆匆去硬座车厢找裴照临的行李。

上车时他交代裴照临把行李放好，就去卧铺车厢坐一坐，那边条件好一些，坐起来比较松快。

结果到硬座车厢一找，哪还有裴照临的行李。

裴照临竟然凭空消失了！

这趟不带上裴照临，他出差的一半意义就没了，谢岳平要下车。

乘务员拦住谢岳平，“同志同志，列车已经启动，要下车请下一站。”